沈抱负了想,道:“这都过了腊八,你本年真在外过年?令尊那边还罢,太夫人那边?”
王守仁之父,虽是状元出身,又作过弘治帝的教员,可只是清贵,并未入阁。王守仁身为堂官之子,来往高门,以才高昭显与人前,被誉为“状元之才”。可在春闺中,王守仁却接连落第,连三甲都没入。后代记录,只含混一句“二十二岁考进士不中,再考时被忌者做压”。一个少年举人,能有甚么被朝中诸老顾忌的?
这会工夫,小童已经端了姜汤返来。
沈理发笑道:“可不是魔怔了!朱子是‘格物’、‘致知’并提,并非只提‘格物’。说到底,朱子学说,不过是儒学一支,其学说一定大家都承认。你对其质疑,有何奇特,说不定多少年后,反而证明你对了,他错了,你又何必妄自陋劣?””
沈瑞几乎惊掉下巴,怪不得之前上辈子看到王守仁的事迹时总感觉有不对劲之处。
房舍三间,一明两暗,小童引两人进了西屋。
小沙弥既送人至,便对沈理行了个合十礼,回身去了。
走过几百节台阶,两人便走到山顶。山顶阵势非常缓平,入目便是一组白墙灰瓦的修建,若非大门上挂着匾额,书着“西林禅院”四字,沈瑞几近要觉得走错处所。
西屋南临窗是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等物;北窗半开半掩,床下一筹措汉榻,一青年盘膝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竹林,口中振振有词。
话一出口,声音沙哑刺耳。
松江陆家,亦是松江大族。此陆家,并非出自众所周知的吴郡陆氏,族谱上能追溯的汗青不过百余年。始迁祖就是德衡公,从国朝建国落户松江,传承至今不过几代人。
面前所见,与他印象中的禅院不能说截然分歧,可也有很大不同。
在松江地界,沈家、贺家算是一等人家,陆家、章家、邵家、顾家、徐家、郭家等算是二流,此中陆家名誉不亚沈、贺两家,只是因子嗣不繁,才沦为二流。实际上陆家的气力,并不亚于沈家、贺家,因为这陆家与章家互为倚助。
宾主落座,沈理指了指沈瑞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伯安提及的堂弟沈瑞,本年九岁,有志学之心,发蒙倒是担搁了……今后,就要奉求伯安教诲……”说到这里,又对沈瑞道:“快上前见过,伯安文武双全,有大才,不求你能登堂入室,只要你能学得一二,亦是毕生受用。”
王守仁面上添了几分温情,道:“如果在京中,小弟那里能这么放心安闲。是余姚,跟着祖母度日。家父想要接他进京,小弟想着还是等他过了孺子试再说。”
小童应了一声,没有立时就走,而是上前关了北窗,嘀咕道:“大哥都看了七曰,也该歇歇眼哩。”说罢,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才出去了。
沈理道:“这本是陆家别业,德衡公暮年曾在此学佛,后设了禅院,欢迎十方僧徒。”
沈理见状,不由细心打量他两眼,见他双颊潮红,皱眉道:“前次见你还好好的,如何就病了?可请了大夫?”
后代大陆禅院文明式微,在港城却发财起来,港城僧徒有限,可俗家居士的数量颇多。沈瑞少年时,也曾多次随宗老往青山禅院听禅,是以对于禅院他并不陌生。
听着这名字,是王守仁的弟弟?
沈瑞站在沈理身后,细心打量起来。看来王守仁也是入乡顺俗,不但书童着僧袍,本身身上也穿戴僧衣,实足居士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