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感受着眼周手巾的热气,感受丝丝药味在鼻尖缭绕,她舒了一口气,道:“只要朝廷一天不把袭爵的文书发下,鹿死谁手也难说――大老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差事办不好又贪花好色,今上也不待见他,这么用心迟延下去,只怕……。”
“是啊,当初传闻我们老爷被外放到燕王府,满府下人都说那边是蛮荒北地,又有元蒙鞑子经常侵边,都吓得各式遁词,不肯跟从老爷前去……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悔青了肠子,都来找我拉干系说好话呢!”
当时沈源方才中了二甲三名的进士,又逢宗子出世,双喜临门之下,却不料遭受飞来横祸――他的授业恩师脾气梗直,获咎了建文帝跟前的大红人齐泰,因而他连翰林院的门都没摸到,就被外放到燕王的封地北平,去做那毫无前程可言的王府属官。动静传出后,老太爷谨小慎微,反而把次子一顿严斥,让他清算行李早日出京;满府主子推三阻四,没有一个情愿跟着去的,都抢先恐后的去抱合法红的老夫人大腿。
小古从侧后门分开,正要找个隐蔽的处所把装束换了,却听身后一声轻笑:“来我马车里吧。”
姚妈妈更是深觉得然,在旁添火加柴,“老太太这几年摆足了架式,对大老爷和我们老爷各式抉剔,不就是内心那口气平不下去吗――有两个嫡出的兄长在前,四老爷离这爵位,那但是隔了十万八千里啊!这事理几十年前老太太嫁出去做填房的时候就该了然,老了老了反而看不穿了。”
小古打量了一下车身――百年乌木制作而成,严整而精美,帘后模糊暴露的安排的确是豪华到了顶点。
王氏想起当年那一阵的世态炎凉,不由也是一阵唏嘘。
因而姚妈妈让两个丫环退下,本身亲身值夜,她是王氏的陪嫁出身,做这个是轻车熟路了。
本身丰度才学都出类拔萃,丈夫宦途也得力,本身膝下也有两子一女,加上庶出的两子两女,可说是子嗣丰广。隔壁荣祥院的大老爷,尽子荒淫好色纳了很多美妾,又前后娶了两房正妻,却也只要两子一女。相较之下,王氏的腰杆挺得很直,出于孝道固然不能对婆母违逆,心中却暗忖她不过是后妻后母,竟然也敢觊觎这侯府爵位,对她各种决计言行颇不觉得然。她看似贤淑温和,赋性却最是傲岸要强,与老夫人之间虽未曾明面争论,暗中倒是波澜澎湃,互不容让。
王氏哼了一声,只是含混道:“外院的管事该换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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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车里换衣服吧,我送你归去。”
她转动着灵动乌黑的眸子,侧过甚调皮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上两点酒涡,映着那粗糙细纹的容颜,实在很不调和。
姚妈妈吓了一跳,急道:“那也该轮着我们老爷了,论起原配嫡出――”
转头看去,一辆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马车呈现在身后,一人坐在赶车的大汉中间,身着乌貂镶金的氅衣,正含笑看着她。
王氏笑了一声,点头道:“她最倚重的那几个,可不是向着我们的,还是谨慎点好――她夙来狡猾多端,又能豁得出去。你可别忘了,她当年是靠着甚么样的手腕才攀上新鳏的姐夫,成为了这侯府的女仆人。”
王氏出身江浙王谢,家属清正渊长又是正端庄经的原配嫡妻,向来行事端庄大气,贤淑稳妥,嫁予沈源后不但持家有道,在相夫教子上也是旁人交口奖饰的。夫君沈源这几年青云直上,才四十有二就做到侍讲学士,整日在永乐帝朱棣身边草诏拟旨,专询奏对,虽是品级不算高,倒是响铛铛的天子近臣,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