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佯装对两行老泪视而不见，并不去擦，仿佛眼泪本来就不存在，她摊开了明黄色的薄被，悄悄盖在洪武帝龙体之上，快步退下，悄声叮咛宫女寺人们，“皇上睡着了，你们别去打搅。”
“今特大诰天下，除已犯已拿在官者不赦外，其已犯未拿及未犯者，亦不分蓝党、胡党，一概赦免之。”
一时候不成一世的锦衣卫树倒猢狲散，如过街老鼠，大家喊打。都城里再也看不见穿戴飞鱼服、佩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了。
扎在太阳穴上的银针微颤，萎缩耷拉的眼皮起伏不定，仿佛有股波浪在眼球里翻滚着，如枯柴般的双手微微抽动，仿佛分裂出了一半灵魂，在挣扎，在压服另一半。
毛骧接过瓷瓶，翻开瓶塞，却蓦地瓶底朝上，假死药倒空，全都洒在了地上。
待胡善围念完奏折，洪武帝起伏的眼皮终究温馨下来了，吐出两个字，“准奏。”
“大人，您快喝下这个东西。”纪纲从兜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燕王妃给我们的东西，喝了以后身材生硬，呼吸几近停滞，形同灭亡。刑部地牢怕尸首腐臭，衍生瘟疫，会把病死的犯人抬到偏僻的乱葬岗里抛弃。当时我和明月会半路将一具类似的男尸替代偷换，喂下解药，奥妙送到安然的处所，今后隐姓埋名，过浅显人的日子，如此方能避开残暴的凌迟之刑。”
胡善围思虑半晌，她文思敏捷，很快草拟了一份《赦蓝党胡党诏》，朗声读道：“迩者朝臣其无忠义者李善长等，阴与构祸，事觉，人各伏法。本年蓝贼为乱，谋泄擒拿，族诛已万五千人矣。馀未尽者，已榜赦之。犹虑奸顽无知，尚生迷惑，日不自宁。”
这是毛骧，您养了四十多年的义子啊！
胡善围完成了赦免圣旨，正要念另一份奏折，却瞥见两行老泪从洪武帝枯萎的双颊滑过。
胡善围聪明绝顶，善解人意，她晓得洪武帝好强，不想让任何人瞥见本身悲伤脆弱的一面。
两人给毛骧嘴里灌了一些参汤，视野垂垂清楚起来。
毛骧却安静的说道：“你们不懂的，我幼年时父母双亡，流浪途中差点被饥民活活烤了分食，是皇上救了我，养了我，教我武功，教我读誊写字，认了我为义子。人生四十余年，我和皇上相处的时候比任何一个皇子皇孙都长。皇上不把我当儿子，而我早就把皇被骗作父亲一样敬佩从命。我不会叛变皇上的志愿，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洪武帝仍然还是两个字，“准奏。”
“是。”胡善围应下，在《赦蓝党胡党诏》上盖上了玉玺。
明月也说道：“大人，您宁肯忍耐凌迟的酷刑，也要成全这一世的寄父义子的缘分，标下能够了解您的表情。如果有一天大人要我死，我也会不眨眼的为您去死。但是大人晓得吗？就在皇上同意刑部凌迟的讯断后，立即写了《赦蓝党胡党诏》，宣布大赦天下，不再究查其他官员了，凭甚么他们能获得赦免，您就必然要死呢？这不公允！”
胡善围走出御书房，外头秋风萧瑟，已是暮秋了。
“大人！”明月和纪纲大急，“这药贵重无匹，仅此一瓶啊！”
两个熟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毛骧尽力的展开左眼――他的右眼已经被打肿了，眼皮肿胀成一颗红色的鸡蛋，底子睁不开。
“我晓得的啊，以是不给你们强行灌给我的机遇。”毛骧将瓷瓶扔给纪纲，左边的独眼凝睇着皇宫的方向，“既然君要臣死，臣就该去赴死，不得推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