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节清楚的手翻开帘子,光芒涌入车厢。
裴英娘还想吃胡饼,李旦只许她吃一个,“内里的东西不能多吃。”
英王府豢养了舞姬、歌伎。用饭的时候,头戴彩冠,肩披缦衫,着七彩罗裙的舞姬们在庭前翩翩起舞。李显嫌不敷热烈,让人把比来从西域贩子那儿买来的胡姬叫到宴席上,铺上绒毯,命胡姬在毯上演出胡旋舞。
一来二去的, 宣阳坊的坊民只要看到有牛车驶到薛府门前,便知是公主的奴婢派人来看薛家三郎了。
她换过装束,吃紧忙忙往外走。
李令月不想多费脑筋,回到寝殿,干脆让昭善从库房里寻出一把西域藩国进贡的宝剑,“传闻这把宝剑削铁如泥,我没试过,猜想那些胡人不敢利用我,宫里只要这一把,给大郎拿去防身。”
草棚里设有坐榻几案,李旦已经派人提早打扫过了,几上还备了茶水茶食。
薛绍本人是如何想的呢?
李旦摇点头,叮咛保护,“不必煮茶,来一碗烧春。”
出城以后门路坑坑洼洼,乘坐牛车太颠簸了。裴英娘感觉本身就像一只在锅里不断翻滚的面饼,已经快颠熟了。听到能骑马,悄悄吁出一口气。
裴英娘想了想,“梳个和阿兄一样的。”
裴英娘伸出小舌尖,两只小巴掌像扇子一样,对着舌尖扇风,含混不清吐出一个字:“春!”
半夏迷惑不解,“公首要甚么?”
贩子上人来人往,牛车缓缓走在长街上,裴英娘吃饱喝足,靠在卷棚车里打盹。
快到宫门前时,有人认出李旦的车驾,策马迎上前,大声催促:“八王,公主,快去含凉殿!”
没了独子,马氏痛不欲生,又能苟活几年?
李旦站在书案前,轻声说,“去城外。你有甚么要送给马氏的东西,一并清算了。”
马氏淡淡一笑,“公主不必为我悲伤,四郎是为了救我才偶然间推倒他父亲的,如果不是他返来得及时,我早被蔡大掐死了。”
他是否默许兄长冷酷昭善,还是毫不知情,也被瞒在鼓里?
保护上前道,“前头有家卖熟水、浊酒的食店,他家朱大娘子和我熟悉,郎君放心,他们家的汤水干清干净,仆常来她家吃酒的。坊间只要朱大娘子会煮茶。”
裴英娘展开眼睛。
裴英娘和李令月走进围幛的时候,已经有一人坐在矮榻前铺设的簟席上。
她主动投罪时,毫有害怕,被判流刑时,安静淡然,但现在却浑身颤栗。
明天她筹算抄经籍,但经籍卷帙浩繁,她一时之间不晓得应当抄哪一部的哪一篇比较合适,只能托人去问上官璎珞。
明天的菊花宴,薛绍有伤在身不便登山,薛家两位兄长随便找了个借口,也没来。
裴英娘为马氏斟了一杯茶,马氏赶紧道:“哪敢劳烦公主……”
李令月不说话,悄悄把裴英娘拽到一边,“英娘,我好久没练字了,并且我的字写得不好,你代我写一幅吧。”
裴英娘表示半夏扶起马氏。
马氏泪如雨下,“公主,四郎只要五岁大的时候,我就入府当了奴婢,他当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就流落街头,到处乞食吃。他才十四岁,身上的疤一条摞一条,找不到一块好的处所!别人家的小郎家中再穷,起码有父母疼宠,四郎除了一个每天吵架他的阿耶,甚么都没有。都怪我当年太软弱了,没有尽到为人母的任务,如果我狠得下心,早点和蔡老迈义绝,四郎不会吃那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