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父亲大人身涉险地,吾罪深矣!”王霨惭愧不已:“某本觉得将葬身火海,幸而灵光一现,觅得铁链穿墙而出的孔洞,逃出世天。”
“魄散珠胎没,芳销玉树沉。露文晞宿草,烟照惨平林。”悲哀不已的王正见伸手将少年双目掩上,胸中愈发憋闷,咳嗽不止。
王正见一手搂一个儿子,父子三人捧首而泣。周遭满面尘灰的牙兵们也悄悄松了口气。
“兄长所言甚是,某不该冒然追击。”王霨叹道:“只是李晟传来的动静实在骇人,吾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向虎山行。”
“猛油火的气味汝再熟谙不过,怎会不察?”
“汝等速速逃命去吧……”神情蕉萃的王正见淡然道:“此天命也,非战之过,王勇自会为尔等廓清保护主帅不力的罪名。”
“珪儿、霨儿!”
“节帅谨慎!”不待王正见感慨完,背后兀然响起牙兵惊骇的呼唤声,他正迷惑间,廊墙轰但是倒。飞身而起的牙兵们挥刀舞拳,竭尽所能反对砸向主帅的砖石瓦木。
兴趣勃勃的史思明伸手捻了朵殷红胜血榴花,见枝叶间有子初成,抛下花朵,摘了颗尚未长成的石榴,随口吟道:“三月四月红花里,蒲月六月瓶子里。作刀割破黄胞衣,六七千个赤男女。”
“霨儿!”惶恐失容的王正见,正欲冲进火海,却听有牙兵在宫墙上喊道:“节帅,珪郎君地点的战船也着火了!”
独领一镇后,生杀予夺的美好滋味令史思明食髓知味,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也令他不再对安禄山唯唯诺诺。故范阳军举旗南下之际,史思明并未服从安禄山一同起兵的聘请,而是坐山观虎斗。若唐军节节败退,平卢军将西进云州,渡河杀入关中;若范阳兵力有不逮,史思明不介怀带领三万精锐直捣幽州!
“霨郎君!”柳萧菲的焦灼惊呼,比滔天热浪更早令沉浸旧事的王正见惊醒,他下认识后退数步后举目一望,只见行宫后殿已然化成一团烛天烈焰,半空中却仍然有火球吼怒而来,或砸入楼台之间,扑灭片片火海;或坠入河渠以内,灼起阵阵白雾。
猖獗的烈焰若挥动着利爪的巨兽,所到之处,碧树红花刹时焦黑、峻宇雕墙顿时倾颓,转眼间,行宫后殿便轰但是倒,横在渠面的铁索回声落水,黏住素叶海军的蜘蛛网土崩崩溃,只是素叶军的战舰早已伤痕累累。
身形肥胖的史思明摩挲着颚上寥寥无几的髯毛,冷嘲笑道:“骄兵必败,素叶军屡挫范阳军,气充志骄,早犯兵家大忌。本日以后,名动天下的王霨将是平卢健儿的部下败将!”
“父亲大人!”
“父亲,水火皆无情。霨弟堕入火海之时,某翻船落水,也难受得紧。”王珪嘟囔道。
轰隆一声波澜生,烈焰万丈宫阙倾。
“史思明将木桶封得严严实实,走入殿中某才嗅得一丝异味。”
“老了……”烟尘散开,咳嗽不止的王正见捶了捶腰:“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找到霨儿,不然如何向族兄交代……”
“万勿如此!尔等留得有效之身,才可助贤人讨贼戡乱,才可助霨儿……”王正见话未说完,蓦地想到,王霨或已早一步葬身火海,顿时万念俱灭、心如槁木。
眼看王正见一行就要被火苗吞噬,浓烈的酸味扑鼻而来,火势随之受挫。
“节帅何出此言!”牙兵们毫无单独逃生的动机:“某等誓与节帅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