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走到她身边坐下,缓缓问道:“姨母,您如何看他?”
前次见他时,他还梳着总角,现在他虽未及冠,却束起了发,目若朗星,风韵翩翩,怪不得北方一向传播曹四公子的隽誉。
他的一句话,唤起了他们幼年时,每个夜晚里悄悄萌动的情义。那抹微酸的悸动重回郭照心头,她后退一步,正想着如何赶人,不料曹丕伸出他负在身后的手,在她面前摊开,一只莹润细致的紫玉珠串就躺在他的手心。
郭照一早就听着这声音熟谙,一转头,见到久违的芙华,还是一身粉裙打扮,却出落得更加可儿。芙华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神采微微一白,差点忘了与曹植说话。
神采严厉的丁夫人一下子笑了,她道:“依我看,倒是他被你牵着走。照儿啊,你不必气恼,现在内心最煎熬的人,必然是他。”
“公子,你又去斗鸡了,”芙华看了一眼曹植肩上的鸡毛,另有地上也落了几根,她柳眉微蹙,非常忧心:“我本日如何也找不到你先前写的那篇赋,恰好夫人本日问起,你又不在……”
“郭照……”曹丕眉头微蹙,目光紧舒展着郭照的面庞,却无一丝情感。他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你不熟谙我?”
以后便是曹节羞恼的斥责声。
但是,她看着现在的曹丕,就像看着一个雾人,模恍惚糊,看不懂他。
曹丕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光秃秃的手腕,刚强地不肯放开。
放在身侧的手被蓦地拉起,郭照昂首,目光错愕地看向曹丕——他拉开她的宽袖,只见莹白皓腕上空无一物。
府上近距后门的处所,有道回廊,平时都是一尘不染的,本日却多了几根鸡毛。郭照瞥了一眼,未多重视,不料她走到拐角时,有道人影快速冒了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正着。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郭照竟一时答不上来。他只要在两人最密切的时候,唤过她“阿照”,眼下他就如许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字字冰冷如铁,曾经的甜美早已发酵成一股希奇古怪的滋味,令她心中百味杂谈。
郭照沉默,看来“你们”当中,也包含了她。
来者不是别人,恰是才跟着卞夫人拜见了丁夫人的曹节。她与郭照打了个照面,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循着曹植而去了。
“为甚么不肯认我?是在生我的气?”曹丕转过甚来,目光不再强势逼人,他像是在扣问她,又像是在自问。
郭照骇了一瞬,定睛一看,一个与她差未几的少年身着锦衣,五官清俊,只是肩上落了一根鸡毛。
郭照回声回房,她排闼一看,衣服没见着,屋里倒多了小我。
“任……”少年正欲打号召,顿了一下又改口道:“郭姊姊。”
郭照闻谈笑笑,不置可否。
“我……现在已理不清这些事了。遵循我的性子,早该与他一刀两断了,但是现在一见到他,就节制不住地心软、摆荡。”郭照有些烦恼,有些愤激,但更多的是懊丧:“我是不是只能被他牵着走了?”
他来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这位大蜜斯十几年来顺风顺水,唯有豪情一事上屡遭磨难。曹卉苦苦念着夏侯楙,却一会担忧她会被曹操送给天子,一会又担忧曹操给她选了别的夫婿。
“对。”
曹丕站起家,缓缓走上前来,微微低头看着她,哑声道:“现在是白日,我总不会翻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