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未亮，他晓得祖父养出了这般孽女，怕卯时上朝的百官看到了丢脸，这才挑这寅时正来谢恩。
念及此处他低低笑出了声，这几个寺人的脸都清楚可见，眼角一颗痣腮上有块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梦，又如何能记不清楚？呵，二十年前，几人就被他活活剐了喂狗。
他的母妃向来都是宫中最美的女子，向来温婉动听，眸如翦水秋波，笑起来的时候连身边的丫环都看得呆怔。那是他这辈子头一次，也是独一一次见母妃这般狼狈的模样。
祖父摁在他背上的手掌似有千钧重，压得他屈膝跪下，神采麻痹，深深跪伏前额贴地，跟着祖父一句一句缓缓念叨：“罪妃冯氏罪当万死，吾等愧悔之甚。幸得皇天垂怜圣上仁心，得以保得全面，冯氏一族定结草衔环不敢相忘，伸谢君恩。”
可如果不给她，如果让陛下晓得曾经父亲做下的那事，他们林家就走到头了，尽诛九族也在道理当中……任凭陛下与mm情比金坚，怕也是不可……
梦中的少年也如他普通行动。
重润考虑半晌，东西还在他手中，此事不该瞒他，便答：“我父王说除非内乱入关，不然都城的城防布兵等闲稳定。”
听到重润口中的“父王”，林大人微不成查地颤抖了一下，手中茶盏轻晃收回极小的叮叮声响。
容璟邰盯着祖父沉默很久，抹干了眼泪，把统统的难过都咽进了肚子。却无人发觉，他眸底只剩不为人所见的恨意，似被生生扯入深渊普通。
母妃打着笑容送了厚礼，回到阁中眼中忧色尽数散去，抱着他怔怔坐着，低声喃喃：“璟邰，你这么聪明，连太傅都常常夸你……又是你父皇的宗子。”声音一点点变得狠戾：“凭甚么要被厥后的踩在头上？”
“信口雌黄！”林大人大怒起家，神采青白交集非常丢脸，“妇人所见！全听你父王一面之词就出言歪曲？谁给你的胆量！”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婕妤面靥娇红，低眉垂眼忸内疚怩，似非常害臊的模样，看着面前大寺人软语求他：“公公去与陛下通传一声好不好？我有些话想说与他听。”见几人冷眼看着，婕妤缓缓抬眸，眉心轻颦垂泪涟涟，叫人看得心怜，“说完了我就走，再不惹他活力。”
旧事景象再现，又如何能改？
婕妤悄悄不答，只用小指指尖挑起唇脂轻抹上唇。考虑半晌，取一只长杆画笔挑了朱砂，在眉心处描出一枚精美的梅花钿。
偏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寺人手捧白绫躬身上前，声音阴温和顺：“娘娘，请吧。”
容璟邰怔怔看着，明知本身已入梦魇，却仍一步步走上前想要护着她。乱跑的婕妤却从他的虚影穿过。
凌晨薄雾清冷，一起行来只见到寥寥几个下人缩着肩膀低头疾步快行，见到她的时候停下脚步，低声行了礼。这府中的下人都是如此，多年谨小慎微畏手畏脚，脸上连一丝新鲜力儿都看不到。
见大皇子低着头直挺挺站着，那寺人皱了皱眉，扬了嗓门又唱一声：“跪——”
容璟邰垂着眼不出声，只盯着地上某处看。成雅风见状莞尔轻笑出声——此人不知何时养成的这风俗，不想说话的时候便一个字不说，寂静无声，倒是一副小孩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