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永嗔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胸口肋骨刺痛,他撑开眼皮,犹自昏沉的目光从房顶的软天花,往下掠过墙壁上通贴的团花祥云明黄纸。这是那里?不是他所居的皇子所。
葛震亨考虑着词句,“皇上明鉴,那咬伤了皇孙的毒蛇未曾寻见,臣等没法得知究竟是何种毒蛇,不敢冒然诊治。这毒悍然凶恶,是致命之物。”
“父皇,五哥的苦衷,您猜不猜得出?”永嗔又抹了一把脸,胸口的疼痛令他呼吸短促,心跳也慌乱。他还在笑着,却已是强弩之末,声音都低弱下去了,“这金刀不重么?老这么举着,把稳胳膊酸。”
永氿涨红了脸,嘶声道:“你含血喷人!放屁!放屁!”
永嗔爬起家来,只觉手脚有力,浑身发软。
景隆帝恶狠狠道:“不但你那伴读叮嘱的话,就连你们上午在上书房起的吵嘴朕也一清二楚!成炠或许说了几句不成体统的话,却也罪不至死——朕养了你十二年,倒没瞧出你是个属夜枭的,稍大点就要啄他娘的眼!”
“哐啷”一声,上好的雾峰茶连着青瓷茶杯被掼在永氿脑袋上。
“好臭好臭,”永嗔哈哈一笑,带得胸口剧痛,又是一阵咳嗽,“我这里才应了五嫂和九哥,谁知五哥未卜先知,早从黄河河道上派了人来,说,‘十七弟啊,其间事情五哥我都晓得了——我也感觉对不住你五嫂和你九哥,既然少一个儿子能平了他俩苦衷,五哥我也甘心。只一条,你五哥一共也才仨儿子,金贵着呢,既然你们都要这成炠死,那让他死的时候把我的苦衷也成全了如何?’儿子一想也是……”
永嗔恍若不见,还是笑嘻嘻地说他那故事,只听他接着道:“儿子便忙问五哥有何苦衷?父皇,您猜五哥如何说?”说着,歪头瞅向拔刀过来的景隆帝。
永澹得意了那侧妃姜氏,再丢不开手去;恰好又从景隆帝手中揽了很多政务,不舍得下放;两相冲撞,不免有“力有不逮”之时——找孙博尔配□□,虽不是甚么大张旗鼓的事儿,却也不算奥妙了。
永嗔咳嗽两声,安坐不动,也不看抱着景隆帝双腿苦劝的梁尽忠,还是笑嘻嘻的,“儿子才应了五嫂,出门又见着九哥。九哥就跟儿子抱怨,说每常五哥总说父皇偏疼,却不晓得德贵妃娘娘也偏疼。德主子内心眼里只要一个大儿子,九哥内心能不苦么?儿子一看,既应了五嫂,没有不该九哥的事理,儿子可不偏疼……”
他一手按着胸口,忍着疼痛,笑嘻嘻道:“九哥这话说的有见地。既然父皇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儿子再为背后的人瞒着也没意义,这便诚恳交代了吧。”
为首的院判葛震亨是专诊风雅脉的,现在控背弓身,缓缓道:“回皇上的话,臣与诸位同僚会诊,群情得方。皇孙脸上为露蜂蛰伤,不下百余刺,已有发热头痛、恶心呕吐及腹泻之症,这些倒于性命无碍,只要细心喉头水肿一项,一起或可致堵塞晕厥。”
他对劲洋洋还要往下说,景隆帝已是嘲笑起来。
一旁跪在最外圈的太医孙博尔倒是个机警的,接话道:“回皇上,臣等诊断皇孙乃是风毒化火,治宜清热解毒、凉血祛风,方用五味消毒饮、犀角地黄汤,合五虎追风散加减。只看皇孙进药后是如何景象,再做决计。能不能好,就只在这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