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夫人问,袭人便照实答道:“林女人瞧着倒好,只初来那晚哭了一场。”
宝玉原只为大姐留在宫中一事不舍,听袭人提到入宫读书之事,此乃他这几日最头疼的一桩大事,现在两处一同发作,直叫他眼中坠下泪来。
袭人唯唯应着。
这一日乃是宝玉入上书房的日子。
王夫人脸上隐有不悦之色,沉默半响,方道:“她小小年纪,又才经离丧,心机细些也是有的。你们常日里细心着些,总要叫她内心和悦方好。”又道:“那日十七殿下说还要再来看林女人的,你倒留意着,别有怠慢了她的处所。”
袭人忙解释道:“奴婢等再不敢惹林女人不欢畅的。只那晚奴婢见林女人在外间悲伤,本身淌眼抹泪的说,‘今儿才来,就惹出你家哥儿的狂病,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是以便悲伤,奴婢和鹦哥好轻易劝好了。”
袭人又道:“大毛衣服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我也不知宫里那上书房是怎生模样,只是人家都是皇子皇孙的,你去了不比家里有人照顾。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白冻坏了你。”
永嗔悄没声气往上书房走了一趟,倒是听了一桩“好故事”。
现在王夫人将喜信一说,满屋子的人都又笑又叹,连初到贾府的小黛玉也跟着抿嘴轻笑。
里间大丫环名唤袭人者,正为宝玉往上书房读书一事办理物什。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宠嬖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极力尽忠之人,素喜袭民气肠纯良,克失职任,遂与了宝玉。宝玉因知她本姓花,又曾见旧人诗句上有“花气袭人”之句,遂回明贾母,改名袭人。
小黛玉脸上微红,羞道:“嫂子说的那里话。大姐姐选了女史,是家里老太太、夫人教诲的好,我初来乍到的,能有甚么?宝哥哥进了上书房,那也是他灵秀,才气入了殿下的眼……”
动静一大早传返来,王夫人捻着佛珠长舒一口气,忙往贾母房中来报喜。
前番家中送元春入宫选女史,宝玉内心便不安闲,虽见世人都盼着大姐一朝当选,他却有个呆动机,只盼着大姐不得选中仍回家中来,与他日日亲厚才好。
袭人笑道:“这是那里话。读书是极好的事,不然就得志一辈子,终久如何样呢。但只一件:只是读书的时节想着书,不念的时节想着家些。虽说是奋志要强,那工课宁肯少些,一则贪多嚼不烂,二则身子也要保重。这就是我的意义,你可要谅解。”
王夫人听袭人说早上宝玉不舍离家,还哭了一场,不由叹道:“这孩子我竟不知说他甚么好。倒是有你安慰着,我才放心些。”又问黛玉这几日可还住得惯。
把个宝玉吓得唯唯诺诺,现在见了黛玉,竟是低了头,即使心中非常想要靠近,嘴上只一声不敢作。
外间世人谈笑热烈。
袭人忙笑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连奴婢未曾想到的,都为林女人想到了。”
袭人说一句,宝玉应一句。
他是个有点痴的,只是心中坠坠的不舍。
待毓庆宫里差事稍闲,永嗔便寻了风和日丽的一天,往上书房去,欲待看一眼宝玉现在景象,去见小女神黛玉的时候,同贾府诸人也有话可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