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思及此,林如海便悲从中来,担忧不已。恰是陷在这类情感里的时候,永嗔得胜还朝,被加封了郡王——竟然还记得在黛玉生辰之时遣人送来礼品。林如海顿觉欣喜,此前竟没敢把永嗔考虑出来。
到了别院,李曼儿见永嗔来了,也是欣喜;又有两三个姐妹,原与李曼儿都在拾玉街的,后因李曼儿讨情,永嗔便都给接入府中了。
永嗔闻言,这才抬眼看她。
“这是甚么?”
想起亡妻的话,林如海更加感觉冥冥当中自有天意。他所体味的勇郡王,自幼重交谊,聪明有胆识,平素却只做恶劣之态;平生最听东宫殿的话,连天子都敢顶撞——偏又得皇上宠嬖。
李曼儿纤指一伸,稳住琵琶弦,收了歌喉,又是温婉一笑,“殿下说的《善哉行》,但是这首?对不住,奴畴前只学了半首,余下的可记不全了。”
他教诲了永嗔不过一年。这些年来,永嗔与林家的联络却从未断过。逢年过节也总有贺礼。传闻,黛玉借居在外祖家时,十七殿下便多照拂。莫不恰是应了亡妻那句话,“老爷教了十七殿下这一年,当真是结了莫大的善缘。”
“让他来,与孤同乘吧。”太子永湛无法,才翻过一页书,就见车帘被人卷了上去,一身常服的永嗔往里一扑,直接抱着靠枕就趴在了马车的毯子上,带来一股清冽的梅花香。
李曼儿抱起琵琶来,笑问道:“殿下可还是要听那首《兰》?”
李曼儿双目半阖,嗓音如泣如诉,一叠又一叠,来回唱着:“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永嗔闷着头走出去,谁也不看,大马金刀往窗边榻上一坐。
林如海乃是独子,所谓的兄弟情是未曾体味过的。但是巡盐御史做得久了,每常打仗的富户富商之家,子嗣常有为争产业至于冒死的。更何况现现在摆在面前的,五皇子、九皇子,与东宫殿莫非不是亲兄弟?一样斗得乌鸡眼似的。在他看来,勇郡王还是少年民气性。为永嗔计,更加黛玉计,林如海才有本日破格的这一劝。
“爷,酒来了。”莲溪捧着梅花酿凑过来。
永嗔睡梦中,只当仍与李曼儿在喝酒听曲,时不时嘟囔一句,“闲梦江南梅熟日”之类的酸文。直到出了京都地界,永嗔才揉着额角醒来,呻·吟道:“再不醉酒了。”从毯子上直起家来,一扬脸,正与从书后低下头来的太子哥哥对上眼。
永嗔晓得他这么些年能把鹾政运营好,定然是吵嘴两道上都有几分面子的,见林如海愁眉不展,便晓得他另有下文。
“半首足矣。”永嗔已是自斟自饮了一杯,又表示莲溪倒了一盏奉给李曼儿,问道:“你读过这些诗书,畴前该也是书香之家出来的。”
俄而听得马蹄声响,苏淡墨悄悄退了出去,正瞥见勇郡王歪倾斜斜骑着奔驰而来,吓得他忙令人停下那马,回报给太子听。
李曼儿闻言一僵。
李曼儿不答,垂眸拨着琵琶弦,袅袅地开了嗓,“上山采薇,傍晚苦饥。溪谷多风,霜露沾衣。野雉群雊,猿猴相追。还望故里,郁何垒垒!”每唱一句,琵琶声就激昂一分,待唱到“还望故里”一句,已是裂石穿云普通,让人思疑那琵琶弦要就此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