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夜督大人怒了——这谁呀这是?另有没有国法啦?违章修建,一概给我拆!倒要看看是你建的快还是我拆得快。
“禅师,帮我取支笔来——长锋,狼豪。”
方丈大人不敢怠慢,吃紧提着笔寻来。将步入堂中,即见那吴道子将怀中老者平放在一张空供桌上,且最后看了一眼那未阖双眸,遂回身大踏步向天净走来。
“我负罪发配敦煌,毕生无子嗣。你不但是我徒……也是我儿。”
“你常喂豆子那头老骆驼,客岁死了。头向东,它也很惦记你呢……”
正中午分,扫地的沙弥呆呆地看着石阶上那一串猩红足印,不知说甚么好,也健忘了跑去陈述。
“我知……”
这一嗓子,把二十名部属又吓得退后了五丈开外。定位酸雨,我滴个妈妈。肉身沾上一点就化掉,脓水都不剩,连灵魂都会连带受损。
在天净眼中,那决然不是画上去的两笔,而是在虚空中以刀剥离出两颗本来就在的双眸!
“我也很惦记你呢……”
天宫寺位于长安城北郊野,阵势不高,石阶粗粝。
待二十余骑飞奔现场,抬头赞叹之余,才发明白塔不是白叫的,真特么白——通体没有其他正色,连每一层飞出的雨檐都是白的。这甚么意义?鬼城也不消这么素啊你说是不是?
“阿弥陀佛——”方丈高喧佛号,“吴施主于此画道,业已超凡入圣,可喜可贺!贫僧无穷敬佩,深以本寺扶养此画为荣。裴将军拜托之作三年后终究完工,于你于我于他于天下人,皆无量功德!”
得此机遇证道,全赖恩师燃尽生命所赐。我的感悟是,
“我知。”泪水一颗颗滚落。
嘎!金刚钻头的镐尖竟然歪了。
“我知!”老吴试图咬牙忍住不争气的泪,但无果。
呆坐的老吴动了一下下,不较着,像是错觉。
那双本无华彩的眼神找回几分晶亮,老吴腾身站了起来,赤着足就往殿外跑,沿途绊倒三五笔架,七八彩碟,丹青跌撒一地……
吴道子肉身恍若虚脱,精力却非常饱满,目光灼灼道,“禅师过奖。本日授业恩师西去,我从他双眼最后的目光中悟得无上大道。恳请贵寺为其做一场超度,以求安然达到此岸。”
在城里使这个还是头回——大师面面相觑。
扶养堂内顿时华彩高文,本来偏暗的采光全无,连供桌上的烛光都被刹时压抑。那壁画中的老年女子在这一刻活了过来,非论旁观者从任何角度看去,那充满关爱的双眸都在与其冷静交换。
夜督将风镐随便抛到一边,大呼,“发射定位酸雨!解离常数零点七五!把它给我完整融掉——”
这份出世体贴并未获得半分回应,发楞的人还是在发楞。
“我知。”泪水转成一串串。
夜督大人由气愤进级为出离气愤,大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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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泪水如决堤般奔涌,简朴的两个字已经混和了浓厚鼻音。
众目睽睽之下,内教博士吴道子双手捧着生硬的老画工鲍启,一步步沿着大街远去。
酆都城背倚炼狱举火烧天。
“……好吧,那我跟你说个闲事。前门停了辆马车,风尘仆仆说是跟着西域商队一起来的。车里抬下一名老夫,老的掉渣了都快,看模样挨不过一时三刻。啧啧,这么大年龄长途跋涉,就是青壮男人骨头也得颠散架咯!那些武夫还好,我们这些搞书画的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