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银子已不入身家丰富的赵然眼内,但他偶然间一算,还是不由有些骇然。身为念佛道童,只需功课优良,保持在一等之列,每月便稀有次下山斋醮的机遇,一年算下来,悄悄松松挣个二三百两不成题目。如果能有主持法事的机遇,这个数陌恐怕要翻上好几番。
董氏家仆呈上三牲九果食盘,供奉于内坛香案之上,燃起三烛九香,便是打醮。蒋高功领着赵然等人在坛下又念诵了几遍恭送圣君弃世的醮词后,全部安土镇宅禳镇仪便告功成。
饭毕,蒋高功被董主簿请到后宅“一叙”,赵然等五人则在堂上喝茶等待。方致和冲着赵然挤眉弄眼,搞得赵然浑身不安闲,便小声问:“方师兄有事?”
直到一阵“噼啪”的灯油爆裂声传来,赵然才缓缓道:“你的话,我会服膺的。”
“呵呵,我要走了……”
晚间回到无极院,也无他事,赵然略略清算一番,带上一条薄毯,腰间挂上手炉,筹办前去藏经楼。现在已是深冬,藏经楼内虽不虞漏风,但还是酷寒,没有薄毯和手炉傍身,赵然是熬不住的。
赵然度量净瓶,跟在前面诵唱经咒,绕着阴阳八卦方位转来转去,俄然间哭笑不得,暗道本身穿越前好歹是个正处级干部,却没想到现在干起了这活动,如果昔日那些同事们见了,会不会个个捧腹狂笑?
赵然脚步一滞,转过身来望向诸蒙,却见诸蒙踌躇半晌,道了声:“我要走了。”
“没几天了……无极院已收到华云馆移送的文书,一俟华云馆来人,我便要分开无极院。赵师弟,固然和你活力一年,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有大才的,只是可惜……望你多自保重!”
赵然沉默不语,诸蒙续道:“我只是想说,不管我与文秀如何,但起码我能有机遇修道……说句不近情面的话,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三十年也无谓,百年以后,赵师弟一坯灰尘,文秀又该当如何?言尽于此,还望赵师弟沉思。”
蒋高功将背上绑着的桃木剑抽出,扬手将誊写了青词的那张符纸腾空抛起,蓦地以剑击刺,这便是“拜表”了。桃木剑刺入青词符纸的刹时,符纸轰然自燃,气象端的可谓奇异!这一手相称震慑,场上观礼的百多人固然大部分都见地过很多次,仍然收回了啧啧赞叹声。
“……不管她现在是甚么,在我眼中,一向是文秀。我只是想平心静气和赵师弟好好谈谈,也但愿赵师弟放下之前你我之间的不快。文秀和我了解那么多年,我和她之间的体味,不是赵师弟能比得了的,并且我父与周伯父也是至好,长辈们都是首肯的。”
“道门,起码正一教是不由男女之情的,不是么?不然我为何要进入道门?”
两人在油灯的微光中沉默相对,很久无语。
“她现在是周雨墨。”赵然冷冷道。
挑帘而出,却见诸蒙正坐在厅堂上,也不知在想些甚么。赵然也不管他,正要排闼而出,却无妨被诸蒙唤住:“赵师弟?”
马致礼抢先,诸道童紧跟在后,随蒋高功步罡踏斗。赵然和诸蒙心有灵犀,同时抢步,可惜赵然毕竟快了一分,抢在诸蒙身前,诸蒙差点被挤了个趔趄,惹得赵然暗自偷笑。
“诸师弟,我很恋慕你有修道的根骨,但你不感觉,你是在华侈你的天赋么?有机遇进入馆阁学习道术,这是几辈子的机遇?而你却一门心机寻求男女之情,置道法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