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是个刚毅的人,一辈子只要两个软肋,儿子与贺家。她在贺琰身上寄予了多大的但愿,现在就有多大的绝望。
太夫人笑着摇点头。行昭趁机细细打量――本日的太夫人瞧起来面色已经渐渐转好了,固然还是瘫靠在床沿上,说话有些有气有力,眼神却垂垂敞亮起来。
贺琰一听,没回话,只将张院判叫出来好好叮咛一番,便撩袍走人。
公然,喧闹半刻以后,内堂里响起了太夫人略有沙哑的声音,“别恨你爹。”
话一出,行昭的眼泪毫无征象地刷一下就落下来,特长捂住嘴,抽泣声却支离破裂地溢出。
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声:“这几日我常常在梦到侯爷小时的模样。被老侯爷拿巴掌宽的竹篾子打,眼睛都红了还是强忍着不哭。老侯爷喜好老三,他不平。三九时抄史记,墨水都凝了,还在抄。三伏时,书房的冰块儿化成了一滩水,早就没了凉意,他里衣外衫湿透了都不将书放下。从小就争强好胜,我也教诲他要成为人上人,才不会被人忽视。”
“您也别多想,太夫人虽一贯身子骨健朗,可儿食五谷杂粮,那里有不会抱病的呢。”行昭笑着安抚大夫人,看黄妈妈单手提一个黑漆描金食盒出去,下炕趿了鞋子,边说:“药熬好了,我们该去换二婶和三姐了。”
二夫人瞧了眼大夫人,牵过行明,施礼告别:“娘昨夜里咳了几声,今儿记得喝川贝炖银耳。”太夫人笑着点头,二夫人和大夫人见过安后,便出了院子了。
二爷放下心来,却不认同二夫人的话,冷声一哼就抬脚往妾室房里走:“我好歹也是穿戴官服每天要上朝的人。儿子生不出来,贬老子倒是挺在行。”话一出,顿时将二夫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第二天就叫来几个妾室通房站在雪里立端方。
行昭边听边哭,她也不晓得她为甚么会堕泪,只是胸口闷得像雨前昏黄的天。
行昭没立时言语,合拢了册页,将《左传》放在小案上,太夫人那日和贺琰说了甚么她不晓得,但能够从这几日太夫人的态度上,能觑出个一二――那定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说话。
到荣寿堂时,行明正坐在小墩上拿了话本给太夫人大声说故事听,见行昭来了,行明将书放下就过来牵行昭的手,太夫人靠在八福杭绸寿星公软缎团枕上,笑呵呵地指了指,同媳妇儿说:“蜜斯妹情义深。”
行昭一出正堂,就在游廊里闻到了如有若无的甘苦,心头一动,随即就想到了贺行晓。
想想前几日太夫民气灰意冷的模样,行昭内心酸楚,却无可何如,半坐着拉过太夫人的手,拿着小银钳子,一点一点极当真地给太夫人剪指甲――她要谋事儿做着,内心才气少些惭愧。
行昭掩嘴一笑,拉着行明顺势就坐在了榻边儿,轻了腔调:“您还难受吗?”
如果行昭在,定给二夫人献上一盅茶,喝上一句彩。那日宫里产生的事儿,是被瞒得紧紧的,二夫人仅凭张妈妈一番话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方皇后放心不下,隔天就派人来问,按事理大夫人应当写封信送出来,才称得上礼数。
行昭一抬头,瞥见了母亲如满月般的面庞,紧紧攥住大夫人的手。
太夫人回握住行昭,偏头悄悄看着行昭稚嫩的脸,再难开口。贺琰的话万千错,有一点她却非常附和,那就是如果方家一倒,为了贺家,只要舍弃方氏了。这一点她没有体例和行昭说,她接受了一辈子的沉浮,看惯了人间万态,贺家到这一步,一个行差踏错,满盘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