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皇后寂静了将近一刻钟，忽而轻笑出了声，埋着头先是含笑，然后朗声大笑。
林公公返来时笑呵呵地捎了话儿：“贺三女人想同县主写封长信，拿着笔想来想去也没写出个以是然来，干脆只让主子给您带个话儿，请您千万勿念，万事皆好。”宫里头人机警，想了想又笑，“主子估摸着三女人适时也没这个工夫来写信——正在选嫁衣的布料子呢，满屋子大红蹙金丝苏绣缎料，鸳鸯并蒂双囍纹缎面，蚕丝锦的，十样锦的，全架在木架子上几乎选花眼呢...”
天子该如何想？
朱门“嘎吱”一声开了又关合了，行昭顿时瘫坐于椅凳之上，能模糊约约瞥见门缝儿里的几粒飘雪，手扣在椅背之上，像是松了一口气儿又像是在轻叹些甚么。
“天子首要想将陈家扶起来，想给老2作势，老六反而帮陈家，压贺方两家...”方皇后哈哈笑起来：“估摸着当今陈家也是懵的，皇上也懵得一头雾水。”
方皇后只但愿她好，天子才是真正的阻力。
行昭舒朗笑一笑，向后偎了偎：“身陷波折丛，不动即不伤，可不动，就只能一辈子在波折丛里，反倒甘愿伤一伤，总还能拼条血路出来...”
可恰好她姓贺！
方皇后拿行昭身子不舒坦的由头，推了去贺家给行明送嫁的帖子。
“这已经不是姨母让不让嫁的题目了。”行昭抬了抬眼，神采非常沉着：“是要看天子愿不肯意了。我再如何养在姨母膝下，我也是姓贺的。陈贺两家明摆着是天子扶起来给二皇子铺路的，将一个贺家的丫头再指给六皇子算甚么事理？皇上虽一时夺目，一时胡涂，可这类自拆墙头的事情，他如何能够做？”
六皇子连续上书几个折子，天子都压了下来，朝堂之上绝口不提陈放之弹劾贺现一事，反倒斥责六皇子“无事生非，煽风燃烧”。
行昭手头一滞，针刚好刺过帕子，徒留一长条线卷在素净的缎面上。
她才不信方家没在里头推波助澜。
声音沧桑，字字清楚，是贺太夫人的声音。
两个字仿佛用尽了行昭满身的力量。
没隔多久，正殿里便只剩了寥寥几小我，贺太夫人敛袖敛容坐于堂上右首，眼角褶子一道儿挨着一道儿，到底是人老了，又强撑起精力来应对这些年的这些事儿，一双眼浑浊得不像个模样，说话反倒还是像平常一样清楚。
恋慕她的无所害怕，恋慕她的坚固本性，也恋慕她不撞南墙不转头的那股劲儿——起码她另故意，她还能爱。
瞅着门廊看了半天，也没见蒋明英过来唤她，内心头松了一松，也好，不叫她去直面太夫人，也好。
“劳皇后娘娘挂念，老身能吃能睡，除却眼神有些不大好使，别旁的都还姑息。”
方皇后正襟端坐于殿上，笑着让碧玉重新烫了壶茶来：“...给临安侯太夫人沏壶温茶来，将才坐久了，太夫人腰背可还好？”
方皇后展眉笑一笑：“眼神不好使？那可得着紧些，太夫人掌着临安侯家这么大份儿家业，如果眼神不好使，旁人昧下心眼算计你，你却都不晓得，贺家白白便宜谁去？”
莲玉轻手重脚从花间出来，神采有些惶然，嗫嚅了嘴唇想说甚么却说不出来，终是声音沙沙地轻声摸索：“...皇后娘娘会答应您嫁给端王殿下吗？于公，端王殿下与方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让您嫁畴昔属于锦上添花，于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