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笑着摇点头。
这是行昭头一次进仪元殿的偏厢,清一色的紫檀色安排,紫檀木小案上另有一卷没来得及合上的书卷,铺着的罩子都是应景的青碧色,用了带泪痕的青褐色湘妃竹做隔断,糊着桃花纸的窗棂有光从外头经历了一番波折才照出去。约莫是因为天儿热了,只在炕头下,摆柜上,另有高几上摆着澎过水,还带着几分潮气的新奇生果,而没有挑选熏香。
可现在这番行事,未免有些太自发得是了吧!
边说边摆手,扭过身来,面色乌青地沉了下来。
惠妃夙来得宠,天子也一贯情愿给她脸面。
仪元殿的动静探听不到,太后总不能慌仓猝忙跑过来守着吧?遣了丫头过来旁敲侧击,谁晓得向公公连慈和宫的面子也不给了!
接食盒的小宫人才十二三的模样,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丹蔻,手伸在空中等着丹蔻将食盒交给她。
隔了一炷香的工夫,又有顾太后身边的丹蔻女人提着食盒笑吟吟地过来,也不说要出来送也不说要候着,只同向公公左一句话右一句话地拉着家常:“...今儿个长公主出嫁,太后本来内心头极欢畅的,又听方将军死里逃生返来了,一返来没先进宫里来,倒去长公主府凑了回热烈,太后便直道‘方将军是个心眼直的,撞着甚么是甚么’...本年六月的天儿可真是热,估摸着再隔几天,慈和宫就得用上冰了,太后娘娘的腰腿又有些不太好,又怕受了潮气旧疾复发,做主子的就往东也怕往西也怕,竟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太后娘娘让人做了吃食过来,也不晓得有几小我,就怕做得不敷,倒叫几位大人受了委曲...”
先坐不住的是惠妃,带了两个宫人,轻柔袅袅地同挡在门口的向公公说着话儿:“...也不晓得是如何了,昼寝时竟然遭靥着了,想来想去内心怕极了。也不晓得皇上得没得空,如果现在没空,本宫去偏厢候着皇上也是好的...”
偏厢书七七八八,混乱无章地摆在案上,可都是印了明黄色御章的,行昭一本也不敢拿,只好朗声背诵诗文:“...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云偶然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相入,抚孤松而盘桓...”
国舅爷方祈,带着几百人浩浩大荡闯回了京,先去搅和了长公主的婚事,再跟着皇掉队宫面圣的动静,飞速地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在热油里头舀了一瓢水出来,沸腾到上头浮起一层稠密的白花花的雾,大抵就有这么热烈。
前殿你方唱罢我退场的好戏天然有功德的宫人凑到偏厢里去和方皇后细声细气,一五一十都说了,方皇后笑一笑,赏了宫人两个梅花腔式的金馃子,便阖上眼靠在太师椅上让行昭读书给她听。
满室喧闹安宁得像一幅落笔精美的水墨工笔划,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偏厢愈渐清脆,不知过了有多久,钟摆摆布摇摆,堪堪敲打了八次,行昭看着窗棂外的天涯从蓝澄澄到霞光密布,再到现在的暮色四合,偶有成人字形的大雁时不时地变更队形从南飞到北,在云上留下了一道如同剪影普通的印迹。
慈和宫都受挫了,阖宫高高攀算内心头急得像八只耗子高低齐挠,也只敢探出头来张望张望了,再无人敢强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