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下来后,欢宜便借羞避在深闺不见人,却夜里遣了小宫人来给行昭带话。
前朝风云诡谲,天子落子不定,连带后宫内院格式一夕颠覆――王嫔,不对,王懋妃上位,一下子从惠妃、顾婕妤、孙朱紫的三足鼎立,变成了四角俱全,再加上孙朱紫圣眷正浓――怀胎三月,天子老来得子,能不更加宠她?顾婕妤争宠败下阵来,沉寂了好些日子。
这是两世加在一起,她头一次闻声如许的谈吐。
史册不尽信,不全信,汉武帝或许从一开端就没有想立卫皇后所出之子为储君,虚晃一枪,意在卫氏罢了。
欢宜睁眼,小扇一合,眼风便扫了过来,哼了一声,却憋不住抿嘴笑了出来,先让宫人出去候着,一道抬了下颌让行昭坐,一道开了口:“常先生偏不偏疼我倒不晓得,你这丫头倒是个偏疼的。”
“身在皇家,长在掖庭,哪来这么多的平平啊。”
只要人还在,心还在,就不消怕。
就留在重华宫用的晚膳,将上桌,六皇子便返来了,眼神落在行昭身上,愣了愣,随即便轻笑起来,躬身朝行昭作揖:“温阳县主夏祺。”
一派繁华闲人的清雅模样。
方家血气结实,可血性不代表傻。胜负七三分,和十成十的赢,惠妃都选得出来。
幼年无知的少幼年女们,老是带有一种无知者恐惧的打动。
欢宜笑一笑,与行昭直视,意味深长:“人们说嫁人,嫁的是家世和宗族,我看不尽然。如果安稳充足的日子,和一个品性差劲的男人一起度过,我甘愿挑选一条盘曲盘曲的长路,只要身边的人是好的,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伉俪同心,总能闯出一条道儿来。”
柿子都要挑软的捏,行昭既非君子又非贤人,凭甚么她就不能在小顾氏身上出出气,顺顺心了?小娘子身上压气儿压久了,铁定长不高。
莲蓉伸了伸手臂,将青白油纸骨伞撑得高一点儿,低了低声儿,终是游移开口:“...顾婕妤算甚么人物?也值当您出言经验?别落下个小娘子短长放肆的名声...”
那日欢宜过来孔殷火燎问方家战役阳王府一道儿去定国寺是为了甚么,行昭不好说,只好顺手打了个哈哈,当时挂记桓哥儿会娶善姐儿,没深想下去,现在细想起来,发明到处都有小辫子可揪。
行昭仰脸笑悄悄看着十五岁的欢宜初初长成,既有小娘子的明丽又有女人家的婉约,笑着笑着便叹了叹:“那日圣旨下来,淑妃娘娘说了句话儿‘只想欢宜过平平平淡的日子,却总不能如愿’,神采有些遗憾...”
置之死地而后生。
同淑妃请了安,行昭便熟门熟路地往内厢去,一撩竹帘子,便见欢宜穿了件儿天青色菱绢格轻浮夏裙,头发高高挽在脑顶上,箍了个玉簪,斜靠在湘妃竹榻上眯着眼睛听中间的小宫人读书,手里拿着柄檀香木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
读书的就是阿谁来给行昭带话儿的小宫人,手里头捧着书册,语声顿挫顿挫的,眼神瞥到行昭进屋,口里顿了顿,眼神又往欢宜面上扫了扫,却不见自家主子有动静,只好红着脸结结巴巴念下去。
小宫人学欢宜的调子学得像极了,短短几个字儿说得又轻又理直气壮,让行昭啼笑皆非,起码欢宜不讨厌桓哥儿,再多想一点儿,欢宜是不是对桓哥儿有好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