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定定看着面前那张与纳兰俊义有七分相像的俏脸，思路俄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夜。
那是她出嫁的前夕，一个淡月笼纱，东风十里的醉人之夜。
“对了，淼医师，我父亲但是位医痴，固然他没甚么天禀。可他如果晓得您这位动手成春的名医敬慕他，定会欢乐到失色。”纳兰柒忙脆声嚷嚷。
淼医师固然说话还是吭吭哧哧，但面色已微缓。她小抿了一口茶，眉宇间带着惑色，扣问纳兰柒。
“啊？”淼医师只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缓缓握紧手中拳着的茶盏。
纳兰柒见淼医师直勾勾看着本身也不言语，知她定是在追思旧事，因而自顾自饮起茶来。
纳兰柒顿了顿，视野转向北墙上挂着的画，道：“可倘若细心打量这幅画，会发觉它的边角有些微微上翘，部分边沿乃至残旧破坏了，我测度是有人经年累月地摩挲它导致的。”
纳兰柒无妨淼医师竟会这般惊诧失容，一时也愣住了。
一日三秋，眼穿肠断，她太熟谙这类眸色的意味了。
或许是心有戚戚，或许是鬼使神差，纳兰柒踌躇了半晌道：“淼医师，您不感觉你我有天作地合的母女缘吗？不如您，做我嫡母吧。”
“他若晓得，大抵也不会欢乐到失色。他对我而言，是心底朱砂，可我如他，大略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幸亏这些年，我已风俗了其中滋味。”
过了好半响，她才平复下本身惶恐失措的表情，喘了几口粗气，朝纳兰柒勉强挤出丝苦笑，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如何・・・发觉的？”
“莫匡骗我”纳兰柒撇了撇嘴，点头晃脑地扑了上去。
他们一向疾走为停歇，路过店铺林立的街道，路过歌舞升平的乐府，路过芳香芬芳的花苑，路过青藤密布的冷巷，最后双双瘫倒在郊野芳草茵茵的地盘上，相视一笑。
淼医师煞有介事地翕了翕鼻翼，又用食指戳了戳纳兰柒脑门儿，把她推至一旁。
今后今后，草长莺飞、铄石流金、玉露生寒、傲雪凌霜，春夏秋冬四时轮转，只盼与君再见。
她谨慎翼翼地察看淼医师神采，见她不断喘着粗气，忙闪身到矮几边倒了盏茶水递畴昔。
“快离我远些，你父亲惯用丽泽堂制的墨，你身上也感染了些许墨香。那家墨真是臭极了，不循分守己制墨往里添置花汁也便罢了，恰好还添了白檀、苏木、紫草、苏合香四位药材，真是暴殄天珍！”
“那・・・你又如何必定摩挲之人是我・・・或者我摩挲画是因为・・・因为・・・仰・・・敬慕作画之人？”
“欢乐到失色？”淼医师有些愣忡地呢喃了一遍。
那丫环应当是箭步跑过来的，潮红的脸上还覆着一层精密的汗珠，可她也顾不得擦，便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淼医师身边，慌里镇静道:“主子，不好了，纳兰蜜斯那通身米粉味的丫环在外头嚷嚷，说她们蜜斯捡的喜鹊儿不可了。”
“明显是幽韵缭绕，却被您说的臭不成当！”纳兰柒假作愤怒地撅着嘴，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瞅着淼医师，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过了很久，淼医师闷闷叹了声气，她话语中虽尽是寥寂，面上却仍笑容清浅。
因为很多年前，她也这般魔怔，在烽火燎原的暗夜里，伸直于陌上夏蚊成雷的芦苇荡中，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遍一遍勾画那朵缓缓绽放的木槿花，等候阿谁迟迟不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