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国国力弱微，奢糜吃苦倒是一等一的，陈暮成不屑，又往前行，但见火线屋子敞亮，笔墨纸砚都齐备，又四溢书卷香，暗忖：这荣贵妃倒是个清雅人。
顾昭和故作不知：“不过是平常读书，何来他意？”
“这是坏处，却也是其些人不及我们的好处。”顾昭和眯了眼，轻描淡写道：“只是您将好处作了坏处，倒平白惹了父兄顾忌。”
陈暮成讶然：“这书是公主读的？”
“公主思虑全面，再没甚么不当的。”
他又不免感喟：“她是腹有诗书，胸有浩大的，困顿在这深宫院墙里，与平常女子攀算着君王恩宠，是可惜了。”
顾昭和倒不急，她唤冬青拿来小竹炉子，待汤沸火初红，往里头丢了几粒碧螺春，水沈烧处碧凝烟，红颜也被这茶雾香气熏得酡了些，瞧着似晕晕娇靥少女羞，却又见得她眼眸腐败，似森寒洁绿的冷竹。
话出口了，顿觉不当，看了看顾昭和，但见她轻笑仍然，浑不在乎地：
陈暮成敛了气势，兴旺的野心却从黑眸里层层透了出：“不快意，不平气又如何？即使我比其些人尽力千十倍，旁人只当我是贱婢之子，身份寒微，绝非天命所归。”
陈暮成又一凛，待嫁公主亲陪着和亲使臣，也是不晓避嫌，他状似偶然地往顾昭和处瞧去，见着她面庞清素若九秋之菊，眉梢眼尾却似有小朵茉莉的清怜娇怯，又谨慎诺诺地将岳皇的话都应了，心下了然。
紫漆描金山川纹海棠式香几上另有书一卷，陈暮成定睛，是司马子长的《史记》，又见得是卷四十一，喜得脱口道：
“这三清殿是前朝荣贵妃的寓所，她圣眷素厚，倒是个爱平静，爱好摆花弄草的，先帝便指了这水绕山环处与她。”
这般想着，不免郁郁：“是传言过夸了，暮成虽是浮名不符实，公主全面却会极力护着。”
“公主！慎言！”
“不快意，不平气。”
“喔？”陈暮成冷道：“甚么人？”
“私觉得这荣贵妃久居深院，就算读书，也应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谁想倒是个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奇女子。”
再行到抄手游廊处，他按捺不住：“绕水环山处，寒冬应格外阴湿些，暮成一起行来，却只见得盎然春意景，连这四周不避风的游廊，也融融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