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候了。”张之洞本来微微闭上的眼睛忽地张得老迈,“前两天我到养心殿去,你晓得产生甚么事?”
“是筱石么?”张之洞癖好果脯,吐却果核后大笑,“就晓得你会趁夜而来。”
“大师只是感觉皇上还信赖香帅,想请香帅进进言,没有让您挑头的意义。”
“不是过了,是不敷!”张之洞苦笑一声,“皇上说言辞不敷诚心,自责不敷深切,检验不敷充分……总而言之,如许的笔墨塞不了悠悠万民之口。”
前次早朝天子固然表示了“一年设立过渡内阁,两年召建国会,三年推举任务内阁”的偏向性定见,但并没有明令下诏推行,只留了个“再容商讨”的尾巴,让缓行派模糊还看到了一些但愿。
“那也不能刚亲政一个月就把太后定下的东西全给改了——有人一个劲在那鼓噪‘三年无改父之政才是孝道!’”
“哦……”陈夔龙恍然大悟。
“皇上早盘算了主张,把他惹急了对你我有甚么好处?真想做第一个试刀的人?”张之洞捻着髯毛,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年谭嗣同说要想变法胜利,非得杀几个一二品的大员不成,厥后又鼓励袁世凯派兵围园子……当时候皇上手里一个兵都没有就敢这么说,能把荣禄吓得魂不附体,现在康梁复起,再造维新,皇上莫非还不会拿几颗人头请愿?”
不看不晓得,一看不得了,陈夔龙吓了一大跳——满是各省立宪派打来的电报,言语平清楚是完整附和九年筹办清单、要求尽快召建国会的援助文章。可清单的内容只在朝会上提过,尚未成议,更未公布,这帮人如何嗅觉这么灵?
“啊!”
“要死他们本身去死!”
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陈腐!”张之洞勃然变色,“再说,是父之政!”他特地在“父”字底下减轻了语气——慈禧倒是女的。
“这一手短长!美满是清流的架式,真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陈夔龙感慨道,“难怪孙老头死活不肯领衔上书,本来为的是这事。”
“说实话,皇上的主张我都附和,可不能这么快,不能全并在一起来,得一样样来。”
“皇上指着一帮人臭骂——‘安庆造反,是朕失德么?是因为朕要变法维新么?是因为朕要广行宪政而造反么?都不是!恰好相反,反动党最怕朕维新变法,最怕朕广行宪政,那样的话他们那一套便不吃香了。你们这也反对、那也禁止,安的甚么心?莫不是反动党的内应?奉告你们,不等反动党打出去,朕先把你们的脑袋全砍了,然后再去煤山。”煤山系明末崇祯天子吊颈他杀处。先人有挽联——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环绕着九年预备立宪纲领,朝堂再一次成为风口浪尖的大本营。几个月前,慈禧疾言厉色地命令免除陈景仁的职务,闭幕政闻社,压抑了各方面关于要求“速建国会”的请愿,但仅仅过了几个月,兔起鹘落,事情竟然演变到如此境地,真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张之洞本来想和陈夔龙提袁世凯之死,想了半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说:“更何况现在有气力的都持附和,军机里肃亲王、醇王爷、岑云阶的意义就是皇上的意义,庆王爷、徐菊人现在风头一转也是站在皇上一边,外头除了升允明白反对外,其他都不吱声。剩下我一个,你当我真有力挽狂澜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