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你的符,都奈我不得!”
话声在四下回荡,蓑衣人也紧紧盯着周遭浓雾。
屋檐上,蓑衣人取出剩下半个褡裢,往里呵上了几口气,再悄悄吹起口哨,便见一只只纸做的鸟儿跳出袋口,扑腾着飞下天井。
“牛鼻子!你觉得借点儿玉轮,我就怕你不成!”
一道清光伸开,将他的惊骇与身形一并弹回天井。
“小老鼠端的狡猾,可惜是个半调子,只晓得‘魇死鬼’,殊不知凡‘魇死鬼’入道,三百年可不避火光,又三百年可不避月光,再三百年日光亦可不避。我等鬼类,皆习太阴炼形之法,吞吐月精,五百年复活血肉,再五百年,练得身如精铁,刀剑水火不伤。”
俄然。
他是已不避火光,倒是仍惧月光,现在夜明月朗朗。
蓑衣人深知,方才一剑实如竹枝划破水面,空落落没实在处。
朗朗明月照得屋堂大亮。
《石镜记》卷十五:郑益,广陵人,时任南川令。某日,卧官舍,梦黑袍高冠者,貌甚丑恶,叱骂入室,以铁索缚益颈,鞭挞若牛马,数日不断。益心知为怪,遍请僧道,诸法不能禁,摧辱更甚。益不堪痛苦,阴使家仆秘访高士,得一土巫,曰:“此怪名为魇死鬼,乃梦中惊死之人所化,余气半在人间半在梦中,以是能辟人间百物,唯独畏光。”
站在树上,才惊觉雾气在不知不觉间已高涨到了古怪的程度。
难不成,走了?
黑猫据坐石栏上,雾气高高高过耳背,掩去了猫儿的身形,唯余眸子在夜雾中幽明,闪闪对着正堂的门扉――新的剧目正在上演。
滋~
枯叶离枝坠落青瓦的响动也好似声声清楚可闻。
蓑衣人斜举长剑,欲作决死一搏。
他再翻转镜面,将束束月光绞成一道投入雾海,所照处纤毫必见。
有黑灰烟气裹着恍惚人形电射而出,撞入天井深积的雾气,仿佛滴水滴入热油,教浓艳白雾突然滚沸。
来者的面孔自雾中闪现,惨白无有一丝活力。蓑衣人记得这张面孔,是宅子保卫中的一个,被本身用小刀从背后堵截了喉咙。
“实在也无妨,这些个凡人,本使也嫌他们喧华,可却不该杀了罗勇。对,对,他还没死,现在还没死,可总归是要死的,他的精血那么充盈,那么新奇,总不能叫本使白来一趟……”
蓑衣人将它取来,又拿了把小刀,到了奄奄一息的罗勇身边,因着笔墨都丢失在了天井,当场取材,剥开了罗勇的胸膛,沾着其心头热血,在镜面绘出符文。
风也缓了,声也静了。
听着不远处,脚步落地。
一片瓦片掉落在鬼使脚边,头顶上,杂着细细的猫叫,和一闪而过的碧绿,又一束月光落下来。
浑浊雾气中,被扯碎抛飞的蓑衣破片间异化着半个一样被割破的褡裢,些许黄纸从中飘出来,正微微浮出红光。
“痛煞我也,痛煞我也!”粗哑的喊声从黑灰烟气里响起,“怎生不砍脖子?今儿起床落了枕,正想寻人按上一按。你恰好不砍,怎的?怕本使这一身铜皮铁骨磕卷了那破铁片儿?”
鬼使略有惊奇,然更多镇静。
黑暗中。
他没法躲闪。
蓑衣人长剑浮起青光。
其握剑伎俩悄悄由前后把持唤作了双手合握。
火光炸开,模糊显出鬼使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