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写罢。
棺材里新奇且完整的尸身。
如果被人撞见，恐怕当场吓个半死。乃至传出甚么，钱唐郊野有十鬼抬棺夜行，若道左相逢，必被厉鬼摄去为替人抬棺如此。
“羽士李玄霄敬告皇天后土墓神土伯及万年君者，今钱唐死人某某于飞来山脚下买宝穴一口为宅。代价十千，钱本日毕。券书明白，故立四角封界，界至九天上九地下。一应妖精邪气、魑魅魍魉不成劫夺。如有冲犯，立送冥府。死人魂归蒿下，不得劳役其灵魂，腊日佳节不得阻其高低来往，令其能受飨食，庇子孙，泽乡里。如律令。”
羽士：“买地券？绢布的？这就够了？”
黄尾回道：“活人里有不平王化的刁民，死人里当然也有不平管束的刁鬼。”
“别急，先吃着。”
…………
“这家人是靠海贸发财的，曾经也算城里有头有脸的富朱紫家。可惜流年倒霉，这些年跑船，不是遇了海难，就是被人劫夺。本年，这家仆人想要一仗翻身，赌一赌运气，告贷筹了三船的货色，刚出海，就撞见了海盗。这位老兄倒好，气急攻心，一了百了。不幸一家子人，为了抵债，能变卖的都卖了，就剩下空荡荡的祖宅。”
再没甚么好说的，羽士挑了块大石头作贡桌。
意味深长：
李长安是千万没想到，本身躲过了船埠抗包，却躲不过田野挖坑，莫非自个儿的鬼生就是当夫役？
他抬眼看，公然，李长安、黄尾、老货郎与秀才们，筷子都快翻出风声了，楞没动鸡鸭鱼一下。
黄尾满不在乎，选了个坐北朝南的“宝地”，号召着大伙儿一起帮客人安家。
“该送这位客人去他该去的地儿了。”
他顿时捂着腮帮直叫喊，那条鱼也直挺挺落在桌上，“空空”弹响。鱼身上偌大一个牙印，暴露里头被汤水渗入的木色。
远远传来呼喊，李长安一瞧，是乡间男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名叫大憨，这些天一向跟着黄尾打动手。既然他来寻自个儿，莫非……
幸亏这凄凄荒郊，茫茫夜色里，没有人，只要鬼——暗藏在草笼、树林、沟壑等统统阴暗处幽幽窥测的野鬼。
“躲着些。”
众鬼赶紧钻进棺材。
李长安则憋着笑，把那鱼捡回盘子，翻面把牙印藏起来，小声道：
“人生大事不过存亡嫁娶。咱钱唐人，最爱脸面，最喜场面。说句不入耳的，甘愿内里褴褛，也要外头光鲜。特别是葬礼这块，最是要昌大奢糜，棺椁、冥器、鼓吹、宴席等等，是样样不成完善。稍有差池，不但遭人笑话，还得被人背后里戳脊梁骨，说不肖哩。但这些花消都只是小头，大头在于……”
“嘿嘿！道长大气！”黄尾立马变了嘴脸，屁颠颠翻出香烛贡品及一卷白绢馈奉上来。
这黄毛老鬼，神神叨叨了好些天的发财买卖，竟是盗墓么？！
黄尾的买卖究竟是甚么？他卖起关子不说，只让大伙儿等他动静。
再填上黄土。
大憨闻言望向周边。
终究到了目标地——一处山脚下荒无火食的凹地。
动静等得，肚皮可等不得。
“八文。”
四周八方的目光全射过来，黄尾忙不迭起家，哈腰四下道歉。
车船行人正如那河水浩浩汤汤一日未曾停歇。
可他实在馋得紧，心道：他们不肯吃，我也不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