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岁千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皇上万岁千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百官齐声恭贺。
现在,一轮红日方才跃起,朝霞层层泅漫,重重琉璃顶上霞光万道,炫人双眼。
那老是嘟起的红唇呢?那亮的连星星都暗淡的双眼呢?那端端方方坐在镜前的女子,真的是她那撒泼耍赖古灵精怪的胭脂吗?为甚么―会让她这个做亲娘的都这般陌生?
皇甫觉俄然下阶数步,抢先迎上了燕脂,拉住她叠于腹前的双手,掌中柔夷冰冷、生硬。
燕脂伸开双臂,宫报酬她披上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一室以内,光晕流转。她舒了舒广袖,倾身下拜,“娘亲,女儿要去了。”声音低低,吐字倒是极清。
毕竟忍不住低低一声哭泣,忙用手帕捂住唇,她冒死的点着头,“都雅,都雅.....”
磁刻鸳鸯香炉里檀香袅袅,满室宫人侍女俱都无声。只余一柔弱少女举手齐眉,昂首叩地。金边裙袖,逶迤于地。虽有乱世风华,也难掩无贫苦楚。
王守仁乃文官魁首,燕晏紫一代军神。两万禁军扼了宫城四门,守了朱雀大道,悄悄松松的就将在家吟风弄月的十皇子拱上太极殿,其他皇子枉做嫁衣。
“云殊,云殊?”长宁郡主亲热的挽住她的胳膊,一脸了然的笑意,“大喜的日子,可不准你哭哭啼啼。惹得我们皇后伤了心,晕了妆,可就要误事。”
睿宗二十五子,十人裂土封王,在京陪侍御驾颇受重用的独一三皇子、五皇子、及十二皇子。他三人俱是忙着皋牢朝臣,一时候,盛京风起云涌,山雨欲来。只要方才历劫返来的十皇子皇甫觉闭门家中,概不见客。
他倏的大笑,“皇后请起。”拉她紧走几步,到了殿前。面朝朝贺百官,朗声说道:“众卿平身。”
燕脂眉眼不动,徐行而上。
皇甫觉站在太极殿前,五彩祥云纹黑锦龙袍赤金九龙熠熠生辉,看着眼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的人,黑眸深不见底。
这深深浅浅,无处不在的红已将她的心紧紧监禁,心若死,就不必苦,不会痛。
镜前的女子已婷婷站了起来,朝云鬓高高挽起,鬓角垂落的发丝薄如蝉翼。就这般安好淡泊的望了过来,悄悄问了一句,“娘亲,我都雅吗?”
帝怒,拂袖而去。着小黄衣宣旨,李孔方陈腐固执,目无君上。本日起闭门思过。
同年,肃宗即位,改年号建安,大赦天下。
宁云殊半靠着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怔怔着看着琳琅镜前的女儿。那么乌黑粉嫩的一团,甚么时候长得这么大?
当她起家时,宁云殊已是泪流满面。燕脂深深看了她一眼,松了手,便对宫中教引嬷嬷一点头,“走吧。”
燕脂一步步走得极稳。过了中堂,出了正门,上了凤辇。燕晏紫亲身为她掀起帘帏,虎目中微微含泪,满眼惭愧、垂怜。她只垂目端坐,悄悄一句,“父亲大人请回。”
自此,延安侯府川流不息。
睿宗病重,太子皇甫昊侍驾其间与后宫嫔妃私通。睿宗暴怒,废太子,贬谪幽州。皇后泣跪榻前,请立季子皇甫钰。朝中清流以御史大夫萧定方为首则力保五皇子皇甫秀。
燕脂握住她的双臂,紧紧的,止住了她不由自主的轻颤,人极果断的拜了下去。
黄金步摇,白玉桂枝,这层层的珠玉仿佛刺痛了她的双眼。渐渐伸脱手,一字一句都像是离她很远,“燕脂,勤之勉之,夙夜......无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