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宇文鲜于两人的籍状,青袍学官的目光还是放在那麻衣少年身上,嘴里嘀咕道:“那就是范九?”
“王二郎,神童……”
这是个崇尚神童的期间,神童如吉祥普通,妆点着文盛之世的繁华。泯然世人的方仲永只是反例,神童有大出息的正例多不堪数。名相晏殊五岁能诗,十四岁就得中进士,与他同榜的姜盖只要十二岁。另一个蔡伯俙,传闻虚年四岁时就面谒真宗天子,得了出身,更是神童中的妖孽。
学官语气里带着较着的忐忑不安,该是正为王二即将成为他们的门生而头痛。
“宇文十六郎!”
这是个很浅显的少年,虽因要入府学而束了发,稚气却没完整消逝,边幅不过平常的眉清目秀,穿着也普浅显通,粗看并不如何起眼。
“华阳神童来了!”
看客里有人忍不住这压抑之气,拍着巴掌开口了,可等来的不是应和,而是道道鄙夷的目光。
另一学官深有同感:“八岁就将家中藏书倒背如流,十二岁诵全石室十二经,到现在已是读书破万卷,是真的过目不忘!原觉得张松背孟德新书只是平话人虚言,可王二倒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知谁一声喊,无数双眼睛盯住了又一个上前的学子。
“六岁识千字,九岁诵全三经,鲜于七郎如许的神童,百里也难出一个!”
鼓噪声复兴,本来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刹时转移,不但声浪更高,还异化着女子的叫喊。连一向古井无波的学官们都微微垫脚,在人群中找着某个身影。
“现在才十四岁,年年公试都能得上上等的话,十八岁太学上舍落第也不是没能够的!”
三个字刚出口,王二摇摆起来,有那么一刹时,很多人还觉得这王二是要犯风疾了,可发晕的感受和发软的双腿提示他们,这不是王二的事,而是……地动!
让人们微感心悸的可不是这大脑袋,而是一张沉郁的小脸。端倪倒还端方,可那双眼睛像是噙着万年寒冰,紧紧抿着的嘴唇更是无声的宣布,再痴钝的人也能觉出入骨的冷酷和刺棘般的孤傲。
青袍学官恰是府学传授,拂须唏嘘道:“是啊,这世道……”
“别出声!想找费事自去!”
世人低声叽叽咕咕交换着,传授皱眉:“这王二……”
这下不止是乡党在鼓噪,连旁人都手舞足蹈起来,而那宇文十六郎一手牵住鲜于七郎,一手摆布号召不断,白净超脱的脸上笑意盈盈,很多勇于抛头露面凑热烈的民妇都被羞得掩面自惭。
传授正在惊奇,待这少年几步行来,心中也是格登一跳。
身边一报酬难隧道:“传授,如果暮年兴诗赋时,倒是无妨,可现在是经义策问之世。这一辈士子都是读新学义理长大的,范九年纪虽小,经义之学却不容小觑……”
黑脸少年鲜于七郎拥戴道:“我们可不敢跟他比。”
传授脑筋转了一圈,一股寒气蓦地从尾椎直窜后颈,这个王二,的确就是面照妖镜啊。在他面前,就没人敢在言行上粗心,怕落下把柄,被别人掏了去。怪不得那些看客也没了声响,都是不肯入了王二“青睐”,今后招来甚么费事,还不知祸从何起。
跟平常有些分歧,城东大慈寺不复昔日的喧哗,竟然还能听到和尚们敲木鱼的声音,城中西南角的成都府学却熙熙攘攘,有如阛阓,本来的琅琅诵书声也没了,只听得阵阵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