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赵良娣，她穿戴翟衣，从楼后姗姗地走近楼前，她并没有暴露身形，但是她的影子映在了帷幕之上，我从影子上认出了她。然后看着她从帷后伸脱手，将一件玄色氅衣披在了李承鄞的肩上。风很大，吹得那件氅衣翻飞起来，我看到氅衣朱红的锦里，另有衣上金色丝线刺出的图案，被楼上的灯光一映，灿然生辉。李承鄞转过脸去，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或许他正在对帷后的美人浅笑。
“如何？不敢去了？”顾剑还是淡淡地笑着，转头瞧着我，我总感觉他笑容里有种挖苦之意，我第一次瞥见他的时候，他的笑底子不是这模样的。当时候他穿戴一身月白袍子，站在街边的屋檐底下，看着我和阿渡在街上飞奔。
为甚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模样呢？
每到这一夜，到处都是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几近全天下统统人都涌上街头，几近全天下统统的灯都挂在了上京街头。远处墨海似的天上，远远悬着一轮皓月，像是一面又光又白的镜子，低低的；又像是汤碗里浮起的糯米丸子，白得都发腻，咬一口就会有蜜糖馅流出来似的。月色映着人家屋瓦上薄薄的微霜，更加显得天气腐败，但是并不冷，晚风里有焰火的硝气、女人们身上脂粉的香气、各色吃食甜丝丝的香气……异化着异化在一起，是上元夜特有的气味……街坊两旁铺子前悬满了各色花灯，树上挂着花灯，坊间搭起了竹棚，棚下也挂满了灯。
或许是因为我的语气太断交，他竟然真的站在了那边，不敢再上前来。
我觉得我听错了，我同统统人一样往南望去，只见承天门上模糊飘起火苗，斗拱下冒出浓厚的黑烟，统统人掩口惊呼，看着富丽的楼宇垂垂被大火覆盖。方才那些富丽的珠灯、那些朱红的帷幕、那些巍峨的歇檐……被蹿起的火苗一一吞噬，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烈，风助火势，整座承天门终究熊熊地燃烧起来。
到处另有人舞龙灯，舞狮灯，舞船灯……
我用最后的力量推开他：“我为甚么要哭？你用心带我来看这个，我为甚么要哭？你不消在这里假惺惺了，我为甚么要哭？你说看了就放我归去，现在我要归去了！”
我踉踉跄跄地不知走了有多远，四周都是人，四周都是灯，那些灯真亮，亮得眩目。我抓着襟口皮裘的领子，感觉本身身上又开端发冷，冷得我连牙齿都开端打战，我晓得本身在发热，脚也像踩在沙子上，软绵绵得没有半分力量。我衰弱地站在花灯底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熙熙攘攘的人穿越来去，远处的天空上，一蓬一蓬的焰花正在盛开，那是七星塔的斗花，光怪陆离的上元，热烈繁华的上元，我要到那里去？
我说：“我不喜好这些东西。”他却置若罔闻，伸手将那花胜簪到我发间。簪完了一支，然后又簪上另一支。
他把我的脸扶起来，我听到本身的声音，我说：“也没甚么大不了……”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竟然有一丝非常的痛苦，他俄然抬起手，拭过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