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管仲于病中,嘱桓公斥远易牙、竖刁、开方三人,荐隰朋为政。摆布有闻其言者,以告易牙。易牙见鲍叔牙谓曰:“季父之相,叔所荐也。今仲病,君往问之,乃言叔不成觉得政,而荐隰朋,吾意甚不平焉。”鲍叔牙笑曰:“是乃牙之以是荐仲也。仲忠于为国,不私其友。夫使牙为司寇,摈除佞人,则不足矣。若使当国为政,即尔等何所容身乎?”易牙大惭而退。逾一日,桓公复往视仲,仲已不能言。鲍叔牙隰朋莫不垂泪。是夜,仲卒。桓公哭之恸,曰:“哀哉,季父!是天折吾臂也!”使上卿高虎董其丧,殡葬从厚。生前采邑,悉与其子,令世为大夫。易牙谓大夫伯氏曰:“昔君夺子骈邑三百,以赏仲之功。今季父已亡,子何不言于君,而取还其邑?吾当从旁助子。”伯氏泣曰:“吾惟无功,是以失邑。仲虽死,仲之功尚在也。吾何脸孔求邑于君乎?”易牙叹曰:“仲死犹能使伯氏心折,吾侪真小人矣!”
穆公点视将校不缺,单不见白乙丙一人。使军士遍处搜索,闻土窟中有哼声,趋往视之,乃是白乙丙与屠岸夷相持滚入窟中,各各力尽断气,尚扭定不罢休。军士将两下拆开,抬放两个车上,载回本寨。穆公问白乙丙,己不能言。有人瞥见他两人冒死之事,向前奏知如此如此。穆公叹曰:“两人皆豪杰也!”问摆布:“有识晋将姓名者乎?”公子絷就车中旁观,奏曰:“此乃懦夫屠岸夷也。臣前吊晋二公子,夷亦奉本国大臣之命来迎,相遇于旅次,是以识之。”穆公曰:“此人可留为秦用乎?”公子絷曰:“弑卓子,杀里克,皆出其手。本日合法顺天行诛。”穆公乃命令将屠岸夷斩首。亲解锦袍,以覆白乙丙,命百里奚先以温车载回秦国救治。丙服药,吐血数斗,半年以后,方才平复。此是后话。
晋君无道致天灾,雍绛纷繁送粟来。谁肯将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
话分两端。却说晋自惠公即位,连岁麦禾不熟。至五年,复大荒,仓廪空虚,官方绝食,惠公欲乞籴于他邦。思惟惟秦毗邻地近,且婚姻之国,但先前误期未偿,不便开言。郤芮进曰:“吾非负秦约也,特告缓其期耳。若乞籴而秦不与,秦先绝我,我乃负之驰名矣。”惠公曰:“卿言是也。”乃使大夫庆郑,持宝玉如秦告籴。穆公集群臣计议:“晋许五城不与,今因饥乞籴,当与之否?”蹇叔、百里奚同声对曰:“天灾风行,何国无之,救灾恤邻,理之常也。顺理而行,天必福我。”穆公曰:“吾之施于晋已重矣。”公孙枝对曰:“若重施而获报,何损于秦?其或不报,曲在彼矣。民憎其上,孰与我敌?君必与之。”慇豹思念父仇,攘臂言曰:“晋侯无道,天降之灾。乘其饥而伐之,能够灭晋。此机不成失!”繇余曰:“‘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幸运以胜利。’与之为当。”穆公曰:“负我者,晋君也。饥者,晋民也。吾不忍以君故,迁祸于民。”因而运粟数万斛于渭水,中转河、汾、雍、绛之间,舳舻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晋之饥。晋人无不感悦。史官有诗称穆公之善云:
泛舟远道赈饥穷,偏遇秦饥意分歧。自古负仇人很多,无如晋惠负秦公。
龙门山下叹舆尸,只为昏君不报施。善恶两家分胜负,明显天道岂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