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周灵王二十三年,夏蒲月,莒黎比公因许齐侯岁岁来朝,是月,亲身至临淄朝齐。庄公大喜,设飨于北郭,接待黎比公。崔氏府第,正在北郭。崔杼故意拿庄公马脚,诈称寒疾不能起家,诸大夫皆侍宴,惟杼不往,密使亲信叩信于贾竖。竖密报云:“主公只等席散,便来问相国之病。”崔杼笑曰:“君岂忧吾病哉?正以吾病为利,欲行无耻之事耳。”乃谓其妻棠姜曰:“我本日欲除此无道昏君!汝若从吾之计,吾不扬汝之丑,当立汝子为适嗣;如不从吾言,先斩汝母子之首。”棠姜曰:“妇人,从夫者也。子有命,焉敢不依?”崔杼乃使棠无咎,伏甲士百人于阁房之摆布,使崔成崔强伏甲于门以内,使东郭偃伏甲于门以外。分拨已定,约以鸣钟为号。再令人送密信于贾竖:“君若来时,必要如此恁般。”
崔杼命棠无咎敛州绰贾举等之尸,与庄公同葬于北郭,减其礼数,不消兵甲,曰:“恐其逞勇于地下也。”命太史伯以疟疾书庄公之死,太史伯不从,书于简曰:“夏蒲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杼见之大怒,杀太史。太史有弟三人,曰仲、叔、季。仲答信如前,杼又杀之;叔亦如之,杼复杀之;季又书,杼执其简谓季曰:“汝三兄皆死,汝独不爱性命乎?若更其语,当免汝。”季对曰:“据事直书,史氏之职也。渎职而生,不如死!昔赵穿弑晋灵公,太史董狐,以赵盾位为正卿,不能讨贼,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盾不为怪,知史职不成废也。某即不书,天下必有书之者。不书不敷以盖相国之丑,而徒贻识者之笑,某是以不爱其死,惟相国裁之!”崔杼叹曰:“吾惧社稷之陨,不得已而为此。虽直书,人必谅我。”乃掷简还季。季捧简而出,将至史馆,遇南史氏方来,季问其故。南史氏曰:“闻汝兄弟俱死,恐遂没夏蒲月乙亥之事,吾是以执简而来也。”季以所书柬示之,南史氏乃辞去。髯翁读史至此,有赞云:
似虎如龙勇绝伦,因怀君宠命轻尘。私恩只许私恩报,殉难何曾有大臣。
是年吴王诸樊伐楚,过巢,攻其门。巢将牛臣隐身于短墙而射之,诸樊中矢而死。群臣守寿梦临终之戒,立其弟余祭为王。余祭曰:“吾兄非死于巢也,以先王之言,国当次及,欲速死以传季弟,故轻生耳。”乃夜祷于天,亦求速死。摆布曰:“人所欲者,寿也。王乃自祈早死,不亦远于情面乎?”余祭曰:“昔我先人太王,废长立幼,竟成大业。今吾兄弟四人,以次相承,若俱考终命,札且老矣。吾是以求速也。”此段话且搁过一边。
室之幽兮,美所游兮。室之邃兮,美所会兮。不见美兮,忧心胡底兮!
未几,庆封使其子庆舍,搜捕庄公余党,杀逐殆尽。以车迎崔杼入朝,然后使召高国,共议立君之事。高国让于崔庆,庆封复让于崔杼。崔杼曰:“灵公之子杵臼,年已长,其母为鲁大夫叔孙侨如之女,立之可结鲁好。”世人皆唯唯。因而迎公子杵臼为君,是为景公。时景公年幼,崔杼自主为右相,立庆封为左相。盟群臣于太公之庙,刑牲歃血,誓其众曰:“诸君有不与崔庆同心者,有如日!”庆封继之,高国亦从其誓。轮及晏婴,婴仰天叹曰:“诸君能忠于君,利于社稷,而婴不与同心者,有如上帝!”崔庆俱色变。高国曰:“二相本日之举,正忠君利社稷之事也。”崔庆乃悦。时莒黎比公尚在齐国,崔庆奉景公与黎比公为盟,黎比公乃归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