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员。”这时,下首一名儒生回声而起,向阮元作揖拜道:“教员之言,门生此时听来,犹觉受益很多。只是门生却有一事不明,先前门生来此精舍之时,曾听闻教员所愿,不但仅在于训诂说经之学,便是天年地理、诗文史传,也要一并讲授。门生听来,倒是不解,当今天下书院,绝无如教员这般治学者,教员却又是何必,要在这诂经精舍当中,包含天下之学问呢?”阮元却也清楚,这位儒生是乌程人,名叫张鉴,也是本身亲身拔擢的生员,他有此一问,当不在于本身不清楚此中含义,而是但愿阮元能将办学之念,进一步向其他学人申明。
“本日在坐各位,都是江浙名儒,或是有志于学之士,鄙人见了,真是不堪感激之至。但这诂经精舍既是我一力筹办,那么建立之时,这开宗明义之语,自也不能少了。”阮元率先发言道:“起首,我们这书院,不以书院为名,而取名叫‘诂经精舍’,这是何意?所谓精舍,乃是汉时学人传道授业之所,《后汉书》便即有云,当时学人刘淑,少学明五经,立精舍讲授,诸生常数百人。可见精舍之名,本是先儒讲究圣贤经义之处,后代二氏(即佛教、玄门)并起,信徒以精舍为名聚而居之,竟是让这精舍原意垂垂埋没无闻了。那么‘诂经’又是何意呢?圣贤之道存于经,经非诂不明,并且圣贤之言,不但深远者非训诂不明,便是浅近者,不得训诂,一样有很多不明之处!是以这‘诂’字第一重含义,在于训诂,那么我们来这里读书讲授,莫非就只是为了讲究经中字音字义吗?这只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这‘诂经’别有一重含义,便是不忘旧业,且勖新知!我等所学,在于贤人之道,但所用,则在于现在之世,要使贤人之道再现于本日,以是才需求反躬自省,求贤人之道于训诂之间。这训诂之学,乃是肄业之法,却并非肄业的目标,各位且记着了。”
台下师生,见阮元宽严相济,又兼精于学术,所言皆有根据,表情开阔,不拘一格,不愧一代重臣名儒,一时也是欢声雷动,久久不断。自此,名震东南百余年的诂经精舍,正式在西湖之畔拉开了帷幕。
仲春之初的杭州,暖意渐生,这一日又值清风徐来,碧空阴沉,西湖之畔,桃花亦渐盛开,阮元便在湖畔的第一楼设了讲坛,孙星衍、王昶等幕中名儒,悉数在列,其他愿入诂经精舍主讲之人,与首批报名退学的生员一起,坐在楼前空位之上。阮元奉了许慎、郑玄二人神主之位,放在楼前,焚香拜祭过了,便即宣布,诂经精舍,正式建立。
想了一想,阮元又道:“更何况,即便只论孔孟之言,莫非一样熟读孔孟之言的后学,就必然都能担当贤人之道吗?这杭州曾是宋时临安,那我便以宋报酬例,莫非秦桧、韩侂胄所读儒经,与朱子所读儒经,竟不是一样的笔墨吗?如果笔墨一样,那为何贤奸之辨,竟如此清楚呢?由此可见,秉承先贤之圣道,关头在人而不在书。在坐各位新入这诂经精舍,我有一语,各位亦当服膺,读书最是要谦虚之事,切不成因多读了几部书,于经术训诂之上,有了一二过人之处,便盛气凌人,贬斥同窗,乃至目无师长,诽谤前贤!如有不敬师长同窗之辈,便也不要再留在这诂经精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