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信,孙大户的家里我去过,清算得一尘不染,就是仓房里米筐子的摆放,也是井井有条的,若非他中了那怪症,教家人捆绑着,仓房内只怕还更洁净些。他那米粮铺子,我虽没进到里头去,但门口也是干清干净的,伴计不准小乞儿在门前捡米粒儿时,模糊也提过店主爱洁净,不肯门前哄乱。
我听不下去,打断他问道:“倘或饥民用了你那些掺了观音土的米粮,不也得活活胀死么?”
“倒也没甚么难的,只要几个题目,想请孙掌柜极力回想回想。”师父笑吟吟地将那壶酒推向孙大户。“那日孙掌柜在贩子口施粥,如何俄然就犯了怪症了呢?”
师父摆手道:“不必不必,这也不是孙掌柜本意。既说到本意……”师父双眼紧紧盯着他,“孙掌柜并非乐善好施的性子,如何这回大张旗鼓地做起善事来?”
师父利落地承诺下了,我还觉着有些可惜,下一回刘家酒坊再送少康酒来,还不晓得甚么时候呢。
孙大户眼睛瞧着桌上的酒具,忍痛问道:“这酒……另有么?可否予我些带在路上?”
孙大户本是想要利落点头的,一听后半句,顿时踌躇了起来,缓缓地转动动手里的杯盏,过了好久,才首肯:“罢了,孙某也是受过朱先生师徒恩德的,能帮着的,总不好推委不是。只是……”他抬了抬手里的小酒盏,又望向桌上的酒壶,“这酒,可否赠送孙某纾解苦痛?”
“随后,随后也不知如何了,我便开端头晕目炫,开端我只当是中了暑气,可身子却越来越感觉冷,再今后冷到手脚生硬,竟冷得握不住施粥的大勺了,我才刚觉着不对劲,要唤人来,一下又饿得发慌,再今后,我便不知甚么景象了,脑筋里就只记得冷与饿。哦,还模糊记得朱先生救过我一回,替我回了些许温,却差点儿教我咬了……对不住,对不住……”
孙大户哑然无声,呆呆坐着,眼睛发直。师父只陪他坐着,也不催他。
“做大买卖哪能不拘末节。”孙大户毫不在乎地回道。
我张了张口,本欲驳他,却俄然见他手腕一翻,扔了小酒盏在桌上,俯身唉叹了一声,又“哎哟哟”地叫喊起来。
师父摇了点头,“并非。只是那物害过你,逼得你温饱交煎,若非饥饿难填,你也不会去吃那掺了观音土粒的生米。”
不亏是个精算的买卖人,我悄悄撇了撇嘴,他倒是一丝一毫都不肯亏损。只可惜这只是少康酒罢了,解得了一时之痛,却救不了他下一世要接受的苦痛。固然铺子里新一罐子的汤药已制得了,但照他这德行,师父必然不会给他解痛忘苦的汤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