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安抚了那妇人两句,上前验看,我跟着蹭了上去。邢家至公子昏迷着,面色僵白无光,嘴唇和双目皆紧闭着,即使如此,仍能瞧出他端倪清俊,伢儿同他当真是如出一辙,光从面庞上看,只怕邢家无人可否定伢儿就是邢家的血脉。
徒弟打起车上的帘子钻了出去,我跟着一同探出脑袋。
我正恍忽地四顾,忽就横冲出一名衣衫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抽泣声扑倒在徒弟脚旁,哭腔浓厚,听不清她说的话,大抵就是在哀告徒弟定要将邢家至公子救返来之类的话。
“鄙人眼拙,夫人包涵。”徒弟了然地拱了拱手:“邢公子性命无碍,但,坠马时摔伤了椎骨,自此恐是站立有望,且……”
“即使再急,也该说道清楚,我也好备下医笥不是。”徒弟一拂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背动手从柜台背面绕出来。
“不瞒朱先生,莫说是生药铺子,若再拖怠下去,怕是棺材铺子也得去了。”那家仆约莫是急乱过火,竟提及了那样的浑话。
徒弟略打量了她一眼,竟真的直言道:“且后嗣无继。”
我顺着那中年妇人转头的方向望去,大红帷幔背面,一堆大红锦缎的床榻上,公然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想来便该是邢家至公子了。
那女子与统统的人都分歧,我看了好一阵才发觉,原是她未着喜服,只素素净淡地在牙色石榴裙上搭了一袭蜜合短衫子,发髻上倒是簪着两对昌大的大簪。
“夫人不必过分哀痛,夫人眼带轸恤,面含慈悲,若能不时挂记,今后必得善果。”徒弟安慰道。徒弟的安慰多少都会有些成真的,我想约莫这回也会如此。
徒弟不答她话,沉吟犹疑了几息。她身边方才叫停马车的仆妇马上插话道:“朱先生但说无妨,这位是邢家至公子才过门的夫人。”
我还觉得徒弟不会理睬援救,不料他却如此利落地答允下来了。我内心不由生出一丝不快,海棠凄苦至此都不肯援手,这个负心的邢家至公子反倒肯救,这究竟是何事理。
邢府到处是红绸朱锦,偌大的一座府邸仿佛被包裹在一大团殷红中,只这大团的红里没有一丝半点的喜气,家仆婢子们提心吊胆,管事烦躁地里外繁忙。府中到处可见的红,在我眼里反倒成了四溅的血迹。
这是约莫是我头一次见到真正的洞房花烛的景象,在我毫无防备的环境下,让本该充满夸姣羞怯的洞房花烛,以慌乱、焦心、哀号的模样高耸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放动手里的草药,赶到前堂去望。几名一身赭红的家仆一起挤进店堂里,七嘴八舌地囔囔,为首的一名,便是嗓门最高亮的阿谁,冲着徒弟直作揖,脑门上满是汗珠子。
“朱先生,请朱先生留步。”车外有个妇人的声音叫停了马车。
过后,小户人家于酒坊茶馆间评头论足一番,过过嘴瘾。大户人家便暗中学起来,定要将那气势做派学出几分来,方才得脸。
“朱先生直管奉告,事已至此,先生说与不说都没法变动了,倒不若早些教我晓得了的好。”那新妇面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甚符合的平静安闲,与刚才屋子里哭天抢地的邢家夫人截然分歧。若要说她不伤怀,可她的嗓音里有纤细的颤抖,听得出死力埋没的惶恐。
“朱先生!朱先生!”喧闹畴前堂传来,有个特别高亢的声音从一堆混乱中拔出来,焦心肠唤着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