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原不必他叮咛的,五加皮炮酒通经祛湿毒、疏解心肝涩闷,与之同宗的香加皮却含剧毒。徒弟教的,我一向都熟记于胸,又怎会忽视混合了。
大伙儿一阵笑,又拿徒弟提及了打趣儿的话,毕竟是有人忍耐不住,道:“罢了,罢了,便说与你晓得,吴三利瞧上的,是刘家酒坊的九儿。”
“听闻那吴家不过是半老的佳耦二人,本另有个独子,年前病死了,竟再没旁人了。西街上的那宅子但是不小,这么住着岂不空洞?吴家大娘子总也有四十的年纪了罢,子嗣上恐怕……”张家娘子端了一碗新收的梅子出来分,酸溅唇齿,与妇人们含酸的说嘴倒非常异曲同工。
我同刘家姐弟俩虽称不上好,总归熟悉,又因他家的原因,经常能得佳酿,是以打从心底里我并不肯见刘九儿去予吴三利那样的人做偏房。徒弟的兴趣仿佛全在指尖的青梅上,一颗颗地拈起,仔细心细地洗濯,对我从张屠户家听来的闲碎置若罔闻,教我好生无趣。
妇人们还在叽叽咯咯地笑谈,我推说出来逛久了徒弟要责,便辞了张家娘子要归去。张家娘子赶快又捧了一小筐新奇梅子出来,往我怀里一推:“带给你徒弟去,我这儿不得空,便劳烦他自个儿焙成梅干,进了暑日就全指着你家的乌梅汤度暑了。”
我跟去后院,地上正摊晒了一筐切了片的药料,徒弟提起筐将那味药翻了几翻,一股焦苦的气味随之翻了出来。
只是这大毒之物,铺子里并不常用,顶多用以制个灭耗子虫蚁罢了,不知备下这么很多是要何为,难不成今夏又将鼠患成灾?我一面胡乱推断一面妥当地将香加皮拾掇起来,另存在了一边。
吴家的日子倒是更加火红起来,我因不太瞧见吴裕才来茱萸巷浪荡,也不知他家克日如何,他阿爹又做成了甚么没心没肺的买卖,只从对街张屠户家娘子的蜚短流长中得知吴三利现在家业公然又重振了。
我呆了一呆,想起她每回见着徒弟时面色绯红的模样,内心悄悄叹了口气。
梅子尚未清算妥,前面店堂里就有人在唤“朱先生”,我出去一望,倒是刘家的兴儿,提着一个小酒坛子出去,满脸的不欢畅。
当下就有人兴趣勃勃地接话:“你还不知么?吴三利瞧上了酒坊里的女儿,正要讨来做个偏房,好开枝散叶子孙连绵的。”
我抱着一筐梅子回到铺子里,与徒弟一同清理腌渍梅子的当口,便将吴三利要讨刘九儿做小的事学说了一遍。
年节的花炮、开年的烧春,出了那两茬事以后,竟也无人究查下去,摆布也不闻声闹出性命来,垂垂地此事也就淡了下去。
徒弟跟着出来,瞥一眼那小酒坛子,意味不明地浅浅一笑,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只叮咛我快找找现成的醒酒茶另有没有剩的。
“张嫂子,说的酒坊的女儿,是哪家酒坊?”我内心模糊有些猜想,不由插话问道。
我内心发虚,忙偏过眼,将柜台上的醒酒茶包递到刘兴儿手里,低声提示他拿好茶包。恰好那刘兴儿的心机并不在醒酒茶上,却紧盯着一旁的酒坛子,盼望着徒弟答了好归去回他阿姊。
张家娘子一怔,继而吃吃笑道:“你快莫问这些。教你徒弟闻声了,少不得说我们带着你小女人家闲言闲语,又该恼了。”
我曾听人说过,吴越一带的女孩儿家,非论贵贱贫富,自幼都有一坛子米酒埋在闺室的窗下,那酒并不准旁人吃,只待出阁那日起出,与夫郎共饮,是为合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