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伏在地下,这一跤跌得不轻,一时手脚皆转动不得,眼眶里含了一包将落未落的泪,埋头哀声自叹道:“徒弟,阿心知错了,总不肯听徒弟的话安安生生地在铺子里呆着。”
殷乙很有些不美意义,讷讷道:“劳烦阿心。”
徒弟微微一笑:“客到了。”
我跟着他进了前堂,果见徒弟正替殷乙上药,恰还闻声殷乙喟叹了一声:“可惜还是教他跑了……”
我的双脚踏到了岸上的地盘,在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将将停歇。湖面也规复如常,与我刚来时普通安好平和。
我乃至觉着它是以分了心,一不谨慎,利爪一松,教那只乌绿的怪物逃脱了去。“噗通”一声响,湖面上溅起了庞大的水花,巨鹰忙鼓翅高飞开,待水花落定后,它在湖面上回旋了两圈,才怏怏飞远。
“不能见么?”徒弟执起我的手,顷刻面前透亮,一眼直望到隔着门板的铺子外头。只见寥寂浓黑的茱萸巷中忽明忽公开闪现出一点亮光,似一盏在风中扭捏不定的风灯,缓慢地朝朱心堂飘来。
徒弟伸手一提,将我从地下拉起,一袭我春季里常用的薄锦大氅,跟着他身上的悠悠药香,覆到了我的肩头。他替我系上系带,拭去我仍在不竭滚落的泪珠子,“确怨我,来得如许晚,莫哭了,徒弟带你归去。”
我望着前堂的灯火问道:“今晚有客求药么?坏了骨头?”
我忙趁此机大口大口地呼吸,新奇的氛围重新给了我力量和朝气。既得了生望,脚下的束缚仿佛也松动开了些许,我鼓起勇气拔腿返身往岸边挣去,试了两回,虽另有不小的阻力可脚竟能动。
被我压抑在眼眶里的眼泪不听话地一齐涌出来,涟涟地淌过下巴,蛰得伤口生疼。“徒弟你如何才来。”徒弟不来便罢了,他无声无息地呈现,将我的委曲尽数勾了出来,心底酸楚得了不得,更加止不住眼泪如线地滴落。
殷乙在一旁沉默静坐着,一双手腕看来都带了伤,我惊奇道:“徒弟,殷乙这是如何了?”
我心下鼓励,拼尽尽力,一步步终是挪到了近岸芦苇丛生处,伸手一把搂居处有能够到的芦苇杆子。再转头望去,只见巨鹰撑起双爪,暴露锋利骇人的爪钩,直冲向湖水。一眨眼的工夫,便从湖里抓起了一只巨大的活物,暗绿如墨,辨不清究竟是甚么,仿佛是条大鱼,再瞧又不太像。
吴甲沉沉地答道:“是殷乙伤了手腕。”
就在我扎挣于水中沉沉浮浮、胡思乱想之际,那头巨鹰猛地爬升向湖面,我每暴露一回水面,便见那巨鹰猛冲下来一回。几次数次,湖水仿佛渐减退了一些,我的口鼻已能暴露水面。
那日我是教徒弟背着归去的,在我经年恍惚的影象中,徒弟共背过我两次。头一次是在徒弟捡到我的那天夜里,寒冬腊月大雪天的夜里,徒弟背着我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那是我最后的影象。这回是第二次,与头一次一样,徒弟的背脊刻薄且暖和,我在融融的暖意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沉稳有序的摇摆哄得我垂垂地睡去。
我茫然地望向大门,不见平常的幽火浮动暗门敞开,亦不见吴甲殷乙摆布分立开门。“那里有客?”
这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下巴已不再有痛感了。满室梨花甜香缭绕,我的床头坐了一尊小香炉,醒时另有青烟缥缈。难怪深眠中无梦魇胶葛,原是燃了安神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