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一叩，门便回声翻开，看来里头并未上栓，是从外头阖上的。
铺子大门口簇拥了很多人在起哄。我踮起脚，视野尽力超出世人的肩膀，勉强能瞥见那条几日前绿艾向我揭示过的并蒂莲纹样的喜帕。
因人群散去，姚装池在铺子前瞥见我，我不免上前说几句吉利话向他道贺，顺势问道：“怎不见茜素？”
我吃紧上前托扶住她，冲门外大喊着“姚装池快来”。姚装池原就跟在我们身后过来，因与人酬酢慢了一步，此时闻声我喊他，立时就过来了。
我内心不由偷笑，我与绿艾来往不深，但夙来晓得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常日里在铺子里帮衬着，来去都似一阵风。面前这般袅袅娜娜又不失端庄慎重的走步，也不知她公开里要练多久才气成。
我自是晓得中元节外头浪荡的孤魂甚多，与我而言费事也较常日里多，非论徒弟说出多少个“不准”，我都一一承诺下来。
床榻上被衾划一，并不见有人，半旧的纱窗也好好地阖着。盛暑刚过，气候还热着，门窗闭阖着屋子里不通风，闷热难挡，可见屋里确是没人。
这便是说，茜素厌世日久，不肯苟活于世，投江他杀了？我记得上回见她时，她还说要作幅画来贺绿艾新婚，还在担忧因她医治眼疾，扰乱了绿艾出阁的好日子，这么会……
待外头的男人尽皆出了门，女眷们便一齐涌进了这陈腐的小屋，脚下带起的泥水，踏得到处都是。我不由暗想，茜素本是极爱洁净的，这小屋虽陈腐却清算得有条不紊，收支皆要脱鞋，岂知本日要被糟蹋成这般模样。
绿艾搭着喜娘的胳膊，如同高门闺秀普通坐进了大轿，轿帘一落，喜乐喧天。崔清河举头坐在顿时，志对劲得地带着新妇子归家去了。
临出门他尚不能放心，跟到大门口道：“你若过了未时还不得归，我便让殷乙去姚装池接你。”
待人皆道着喜散去时，崔清河领着绿艾所乘的大轿早已走远，只能闻声模糊传来的喜乐余音。
空中猛劈了个亮线下来，惊雷接踵而至。出门时还明晃晃的天，也不知何时乌云密布，层层高压，这会儿又雷电交集起来。
“绿艾出门前说茜素忽身子不适，下不得床来，还说不能来送，要绿艾多担待。”姚母皱起了眉，才送了一个女儿出阁，转过脸又要忧心另一个女儿。“阿心女人是来替茜素扎最后一回针的罢？来得正巧不过，顺手替她再诊诊，如何就病了。”
绿艾的佳期定在立秋过后第七日，虽说七夕是个好日子，可到底邻近中元，普通人家在择日时老是谨慎地避讳着。谷旦定在这么个日子，也不知是甚么个事理，老是说不出的古怪。
姚母在屋里转了一圈，迷惑地嘀咕：“说身子不适，这会子又不知去了那里……”她在妆镜台前愣住了脚，俯身从镜台上拾起一片纸来，看了一眼，呆了一回，俄然翻着眼就向后仰倒去。
姚母尚未醒转过来，姚装池从我手里抽去了那片纸，反几次复看了数遍，呆怔不知所措。
门阖得严严实实，姚母在屋外唤了两声，却不见动静。她干脆褪了鞋，登上木阶，到她屋前叩门。
我在姚母的人中与合谷两处施过针，她悠然醒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众女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奉告她姚装池带了人去江边寻人，也许另有一丝但愿。可这些安抚过分亏弱，姚母只一味地点头抽泣，因闷热喧闹，几次几乎又抽不上气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