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端德哥儿将胳膊重重地搁在了桌上,冷声道:“朱先生若不嫌弃,我来煮茶罢。”她硬生生地将桌面儿上难以言说的难堪氛围掐断,也不等人回应,自站起了身,向秦氏横了一眼,脱手烹起茶来。
等闲就能看出德哥儿的轻视冷酷,可秦氏倒不在乎似的,仍旧端着笑容,向金承业道:“德哥儿年青皮肉嫩,再烫着可了不得,烹茶如许的事,不如便由妾代庖了罢。”
她说话轻巧,口气里还带着些许娇嗔,倒将大娘子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金承业因不好掺杂这等内眷家事,便只在一旁坐着不作声。
师父俄然笑道:“我这徒儿素喜茶道,可惜我那铺子小,也没甚么好茶具教她使。本日得见金郎君的这套,怕是早已心痒,金郎君如果不介怀……”他向那桌上的茶具摊了摊手。
我顺势低头走了畴昔,从德哥儿手里接过茶匙,用心致志地拨茶叶,浇汤。
明显德哥儿就没有她母亲的这份沉着忍耐,因茶具皆在我手里,她无事可做,又不甘闲着,到处针锋相对,拧着不肯共同。我暗自冷哼:端的儿是不知好歹,若非师父推了我出来替你得救,你必然又要遭秦氏一番阴阳怪气的挖苦,届时下不来台的,岂不又是你母亲。
婢子说话声越来越小,小得我已然听不见了。劈面的大娘子神采一动,忙跟着起家,解释道:“我娘家侄儿前两日送了一盒果脯来,德哥儿喜好,我便收了下来,无甚好回礼的,就顺手将那包雨前茶给了出去。”
这一起茶煮下来,秦氏公然没再掀甚么风波,安循分分地坐着,适时地赞美一两句,进退得宜,不晓得的,定是要将她认作是这一家的主母。反倒是真正的大娘子,一向一言不发地坐着,苦哈哈地强颜欢笑,谨小慎微。
秦氏以扇遮了口鼻,仿佛是在扇后无声地浅笑。我留意到她手里这柄精彩的团扇,凡是团扇上描绣的无外乎是花草莺蝶,再就是美人童嬉之类,可她这一柄,上头倒是一团乌黑,模恍惚糊的,粗看看不出是个甚么。定睛再看,原是一头白狐,洁白如云。白狐的脊背上仿佛另有甚么,我总盯着瞧不太合适,便转开了视野。
“没,没事。”我不知此事从何提及,便只得否定道。走了几步,我又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觉着金承业此人如何?”
回到茱萸巷,见张家娘子正急冲冲地往巷外走,没来得及打声号召,她便疾步都得没影儿了。因看起了她,我想起上回说的要供奉鸟雀翅子的小庙来,内心不由胡乱猜想,秦氏的脾气突变,是否与那小庙有关。
甜米糕已凉,桃花酒香气也散了,我也再提不起甚么兴趣,遂回道:“我们归去罢。”
“阿心?”师父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本日是如何了,魂不守舍的,师父调派你一回,便累坏了不成?”
吃过一巡茶,师父便要告别,我正巴不得。那金承业倒是意犹未尽,再三劝留,又邀饭食。
相较之下,天然是秦氏更讨人欢心些。只是这本来俗气不堪的秦氏,怎就跟变了小我似的?
“庸常。”师父照实答道。
幸而她只是怔了一回,却并未说甚么,看来她是个哑忍的。
这团扇之以是惹眼,除那标致的白狐外,另有一桩,便是因为这一柄乃缂丝团扇,即使是富朱紫家,也不见得能拿出几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