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龙如获珍宝似的,在车笸箩里把玩铜骰子。这是一副很特别的骰子,阿谁年代麻将、骰子、牌九赌具,用木头、竹子、骨头做的都有,铜质骰子很尖贵(少见),一看就是东洋货。
“来一段《小王打鸟》,全当给四爷和四奶解闷儿。”佟大板子清了清嗓,唱道:“头一梦仇人援救我,二一梦出了紫禁城。三一梦出城去打鸟,打鸟解闷散表情……怀中揣上泥瓦弹儿,背后背上牛角弓……”
二马车由远渐近,车轮辚辚。叭!叭!树林间响着甩大鞭子的清脆反响。
“哟,红了,红了,我们四弟挺阿谁……”二嫂最活泼,问道:“淑慧,德龙行吧?”
“四弟准是害臊,躲我们。”二嫂说,“事儿都做了,还装。”
“那就好,就好。”徐德富说,“你派人套车,送德龙两口儿回娘家。去常熟屯要颠末狼洞坨子,那条道挺背,常有胡子出没。”
“我不说。”
“乱巴地(无当局)的时候,管得了吗?四爷,今个儿要不是赶上他们,换别的绺子,可就崴啦。”听出佟大板子也后怕,胡子生性翻脸不认人。时势挺乱的,东北明天是俄罗斯人,明天是日本人的,你争我夺的百姓的日子不得安宁。
辽西来拔马向徐德龙,用匣子枪嘴托起他的下巴颏问:“小子,你叫甚么名字?”
“天没亮跑出去,没说干甚么。”丁淑慧有些内疚地答道。
“你们店主贵姓?”山口枝子盘蔓子(问名姓)。
“我的四爷哟,你是不当家不知难处。你饭碗一推嘴一抹吃粮不管事,当家的你大哥睡过一个安稳觉吗?夜里有个鸡鸣狗叫的,贰心发慌,我们这一带,让胡子抢败了多少人家啊。”佟大板子说。
“活窑就是胡子信得着的人家。胡子打家劫舍,讨人嫌,官府打他,兵警打他,日本守备队打他,一句话,都打他。受了伤,敢上病院扎痼?胡子有马高镫短的时候,要靠大户人家布施,给他们马匹、高粱米啥的。”佟大板子给徐德龙讲胡子的活窑,之前没人给他讲过胡子,只传闻胡子狠,胡子横,杀人放火一伙恶人。
山口枝子骑马绕车一圈,最后站在车耳板儿前,侧身摸一下车耳板上面,来到辽西来面前说:“没错儿,是徐德大族的车。”
“王妈,叫时仿来。”徐德富说。
“二弟。”辽西来谨慎地说,“瞅准有没有跳子(差人)和花鹞子(兵),别叫他们给算计喽。”
“都已置备齐备啦。”谢时仿说。
去常熟屯必颠末狼洞坨子,富强树林中埋没着一杆人马,数双眼睛谛视坨子下那条曲折的乡间土路。
“畴昔三爷被生拉硬拽进坐山好绺子,也算在绺之人,他们能够认得坐山好,匪道有他们的端方,不打里码人,就是同道的人。”
乡间土路盘曲,车辙很深。二马车颠簸,行进艰巨。丁淑慧坐在车笸箩(厢)里,度量一个精制果匣子,身边另有酒、肉一类的礼品。徐德龙盘腿大坐车耳板上,不时扯根马尾巴毛玩。
“官府咋不管胡子?”徐德龙问。
徐郑氏说德龙面子矮,刚当丈夫,你就别逗他,饶了他吧。她叮咛道:“淑慧,德龙返来你随他来拜灶王,然后分大小。”
丁淑慧极小声地应着,手无处撂无处放,严峻而拘束。
二嫂见丁淑慧站不直腰,瞥眼她的下身,传授一个经历:“使毛巾敷敷,必然要用井拔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