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坐上坐的一人须眉白发,缁色长衣,自方才起便闭目养神,即便孙昊掀了茶杯也未曾睁眼,同老衲入定了普通,可即便如此,他坐在那边便自成气势。
李随豫抬眼,看了姚羲和半晌,眼中却全无方才的懒惰,他淡淡道:“阿寻那边出事了,我去看看。”说罢,他也不等姚羲和再骂,大步向堂外去了。
裴栾义听孙昊这么说,晓得他话里有话,仓猝打圆场,接话道:“老孙爱看戏?真是别致。转头我让东临在花间晚照给排上一出,请你去品鉴品鉴。”
可李守仁是甚么人?那是百年来可贵一见的商界奇才。多少个瘠薄的村县将他视作久旱甘霖,多少人传唱过他点石成金的本领,古往今来,又有甚么人能从一介私商,建立起富可敌国的庞大商会帝国。特别是在二十多年前,承德帝还在位时,李家的宝瑞轩大放异彩,凡是手里有些闲钱的百姓,都能将闲钱换了抵票,靠着年息便能赡养一大师子。
这些年来,天下粮仓确切几经变动,商会里的白叟走了很多,留到本日的也只要在坐六人。本来李守仁在时,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唯恐不能在列,现在各自起了暗里的买卖,也鲜少服从商会的唆使。
孙昊见那人不接口,只好一耸肩道:“西北比年战事,征兵无度,村村县县的少了男丁耕地,到了秋收,地里能收出甚么东西来?这事儿卓老头恐怕最清楚不过了。可也没见朝廷减了田税,粮食的代价水涨船高,光是我赤沙沟的兄弟,用饭的开消都涨了两三倍,更何况其他的货色,不更是翻着倍地涨?朝廷倒好,一张嘴就是六成利,改明儿再给加到七成,我赤沙沟那帮兄弟就得吃西北风去!”
下首六人当中,阿谁方才拦过孙昊的矮实之人拍案起家,愤然道:“老孙这话说得过了!夫人甚么时候虐待过我们?当年侯爷走得俄然,要不是夫人及时出面稳住了情势,天下粮仓早就散了,哪还能有本日?”
这话一出,连孙昊都听出姚羲和在指桑骂槐了。
孙昊看着裴栾义,摆了摆手,道:“唉,你别打岔啊,我故事还没说完呢。厥后,那家主母使了手腕将一众小妾弄死了,终究一人独占全数的产业,还过继了个亲戚家的孩子充作小仆人,今后今后过上了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歹意地看着姚羲和被气得神采发青,浑身颤栗,一刻不断地持续说了下去,“那戏的名字才叫出色,我想想,叫甚么来着……平……平甚么鸡?对了,是牝鸡司晨!瞧,母鸡都出来打鸣了,哟,这还不天下大乱呐!”
“啪”的一声脆响骤起,姚羲和似忍无可忍,一手拍翻了小几上的茶盏,怒道:“如何担不起了?你孙叔还指着你复兴天下粮仓,你若担不起这大任,他都抱着取而代之的心机了!”
想当年李守仁在时,年贡才不过四成。现在大大小小的商户都躲瘟疫似的避着年贡,商会得的年贡少了,供应朝廷的赋税天然也跟着少了。天子眼看着国库空虚,西北媾和有望,硬是将年贡上提。可愈是如此,商户愈要避着商会,如此恶性循环,近年来天下粮仓可谓是如履薄冰。
孙昊扯了扯嘴角,鄙夷一笑,玩味地打量着李随豫,道:“小梁侯恐怕并非不堪大任,只怕是心机不在此处。年青人血气方刚的,沉沦和顺乡也不是甚么大事儿。不过……”说到此处,他俄然话锋一转,转眼瞧了瞧面色阴沉的姚羲和,嘲笑道:“不过女人这玩意儿,养在家里暖被窝还行,可就是不能太宠了,宠过甚了,就没了分寸,倒过来反压大老爷们一头。你可别不爱听啊,老孙我识不得几个字,常日里就爱看戏,几日前瞧了一出,真是让人看得气闷。戏里说得便是个大户人家,男人死了,后院的几个妻妾便搅弄起了风雨,不管有没有儿子的,都要在产业上分上一杯羹。你猜厥后如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