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恭送完了主子，殿里得预备打扫。毕竟东宫还是有主事女官的，那些司寝司帐临时丧失了侍寝的服从，闲着也很无聊，便主动担当起监督洒扫的任务，奉迎地冲银河浅笑：“大人太辛苦了，奴婢们能代庖的，就替大人代庖了吧。大人趁着天还没亮，进偏殿歇会子，再打个盹儿。等转头早膳预备安妥了，奴婢们给您送畴昔。”
这年寺人，鬼抹眼道儿②的，银河向来看不上他，便随便应了句：“谙达③这话有甚么讲头？”
说着把灯笼挑杆别在腰带上，双手平托着，恭恭敬敬把一个小承担呈到她面前。
她木然坐着，半晌取下灯罩，扑灭了纸条。
银河没理睬她。转头一瞥，瞥见窗棂上一尾黑影，她咦了声，“甚么月令了，如何另有这东西！”
她点头，“厨上都散了？”
叶近春说没有，“主子一向在宫门外候着，不晓得大人用不消肩舆，一步也没敢分开，从卯时比及这会子。”
不应时令的东西，呈现就是个错。银河冷眼旁观，俄然发明兰初另一只手捂着嘴，半天没转动。觉得她吓着了，问她如何了，她说完啦，“这东西仿佛冲我吹了口气，我的嘴要歪了。”
南玉书受了她的坑害，嘴里说不出的苦，只咬紧牙关不回她的话。
银河进门时，宫里的管事趋步迎了上来，膝头子一点，脸上笑得花儿模样：“哟，宿大人来了，给您存候。”
她说那就好，也不睬会她们，躲进配殿，舒舒坦坦补了一觉。
昂首看天上，一弯新月细成一线，走在两旁高墙耸峙的夹道里，人变得又矮又寒微。快到小宫门了，东边典膳厨黑洞洞的屋角，在夜色下闪现出结实的表面。铃……铃……的宫铃声婉转，屋角绕出个挑灯夜行的寺人，一步一步走来，及到面前时俯身向她施礼。
她拂掉了嘴角的饼屑，“这个鸽子玻璃卷，中看不中吃。”
“呀呀呀，我传闻过这些——”她兴高采烈，盘腿坐在炕上报菜名儿，“花盏龙眼、果酱金糕、椰子盏，另有鸽子玻璃卷！”捻了一块糕点伸手一扬，“大人来一块儿？”
一面说，一面给他手底下的千户使眼色，“还站着干甚么，快把南大人搀起来。”
肩舆打着飘，终究到了衙门口。叶近春给她掀起棉帘，递过胳膊来让她借力。她随便搭着下轿下台阶，迈进大门就瞥见戟架旁的空位上跪着一个顶砖的人，跪了偶然候了，头发眉毛都糊满了雪，乍然一扫眼，活像外头的石狮子。
他的人给他上茶，他扬手微微格开，先向她抱起了拳，“南某技不如人，让宿大人见笑。先前从暖阁出来，太子爷让我感谢宿大人，南某是个粗人，不会说标致话，便以茶代酒，敬宿大人一杯。”
兰初眉花眼笑，“又是新款式？我每回都比太子爷先吃着。”
案头的烛火噗噗跳动，满屋子器具都染上一层金芒。袖子里的纸便条到这时候才取出来看，熟谙的笔迹，短短的一行，居高临下地写着：“着令查办房有邻”。
这话一说完，几位娇滴滴的女官就剩面面相觑了。本来嘛，她身上差事一堆，忙得气儿都顾不上喘，没有工夫和她们温言絮语磨嘴皮子。固然话不大入耳，但精准明白，没的到时候相互推委，善始不得善终。
她没言声，上轿放下了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