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托着赫连御的胳膊,一手谨慎把狗尸拎开,犬牙拔出的顷刻鲜血立即从可怖的咬洞里涌了出来,男人的手指在伤口四周推了几下,挤尽污血,然后取出条帕子把赫连御的手臂包起来。
他长得讨人喜好,也灵巧得不像孩子,本来不该惹上是非,恰好运气不好,碰到了赫连钊,这家伙常日里低伏做小,就惯会拿人出气,那天正赶上表情不好,就叫人把赫连御揍了一顿,本来这事儿就差未几了,却半路被路过的赫连麒叫了停。
野种知名无姓,赫连御却有了端庄名字,哪怕半点倚仗也没有,到底是挂上了赫连家的谱,算是赫连钊半个弟弟,去叫他膈应得很。
赫连御扯着嗓子嚎了好一阵,喉咙里都是血气,他才大发慈悲,把碗里剩下的一块肉骨头往地上一扔,他带来的那条大黑狗顿时两眼放光地扑畴昔啃,赫连钊拍拍小孩的脸,道:“明天厨房没剩饭了,去,从它嘴里把肉抢返来,不然你就等饿吧。”
慕清商来的那一日,秋风乍起,吹落了满树枯叶纷扬如雨。
一支白玉簪插进了黑犬的脑袋,力道极大,易碎的玉石却分毫无损,大半都钉入头骨,只要雕镂着云纹的头端留在内里,染上一线血红。
赫连御从小懂事,晓得本身不受人待见,也就很少出门讨嫌,成日里乖乖跟着腊梅干活,直到两个月前腊梅因为失手砸碎了夫人敬爱的紫砂茶壶,被打断了一条腿,不得不在屋子里养伤,他这才踏出小院子,帮着一些丫环仆人捡豆子擦板凳,每天换来点剩饭剩菜充饥。
狗向来护食,更何况是到了嘴里的肉?一人一狗当即滚成了一团,赫连御把吃奶的劲都拿了出来,死命去掰狗嘴,把小小的手伸出来掏那块骨头,犬牙咬在他手上,血腥刺激了狼犬凶性,蓦地暴起将他扑倒在地,张口就去咬他喉咙。
赫连御鼻子一酸,胸中的委曲翻江倒海。
观其背影,是个身材颀长清癯的年青男人,身负一把古朴长剑,一身白衣绣着流云暗纹,泼墨长发披垂在背,蹲下时迤逦一地流光。
男人脸上覆着一张雕镂云纹的白银面具,只暴露一双虎魄色的眼睛,声音透出时更增降落冷酷,语气倒是很暖和的:“别哭,还疼不疼?”
赫连御在那棵将死的树下看着他,如望谪神仙。
赫连御是被一个舞姬养大的,她名叫腊梅,是被掳来的中原女子,年青时为了固宠保命,常常怀了孩子便灌了藏红花打掉,到现在色衰爱弛膝下无儿,因着曾跟赫连御生母梓颜有姐妹之情,便承了她临终的要求,把这个孩子认了下来。
这条狗是他从赫连麒那边得来的生辰礼品,常日里没少仗着狼犬凶戾飞扬放肆,眼下却被人当着他的面宰杀了,这已经不是打狗不看仆人面,而是把他脸皮也扒下来踩!
所谓的娘天然不是生下他就放手人寰的梓颜,而是照顾了他六年的腊梅。赫连御踌躇了一下,眼看那骨头都要被吞下去了,终究咬咬牙,扑了上去。
她现在不得宠嬖,日子反倒要比被冷待于后院的姬妾好过,在偏房里做着粗使奴婢,磕磕绊绊地把赫连御拉扯到了十岁。
打他的人恰是家主赫连绝,他暮年在塞外打拼,素喜蛮人的胡服打扮,本日却罕见换上了高冠华服,连耳上金环也去了,是可贵的慎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