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一别,还当永难相见。”裴安素话中有话,面色淡淡,只当本身向来不知秦家这偷龙转凤的戏码。
太子抬起眼睛,看着营帐中亮起的点点灯火,七万燕军大营一望看不到绝顶。夜色沉寂,只偶尔有马蹄嘶鸣,从远方的马营若隐若现地传来。多少人的性命悬于他的一念之间,江山社稷家国大业,泰山般的重量,却轻飘飘压在了他的肩上。
但是为甚么,秦相英又要夸大这一句“我姐妹二人都不在身边”呢?
她在裴家住的那些日子,和裴安素相处倒算和谐。秦裴两家之间,虽各自暗怀心机,明面上干系却还尚可。
但是风云变更不过一夕之间,突厥攻入顺州,战报传到京师,太子千钧一发之时,决定身披戎装领七万精兵南下。
太子佯装败退麻痹天子乘机逼宫的时候,裴郡之称病不上朝,营建出一派朝中无人的假象。算是…默契地共同了太子布局。
她像是醒转过来似的,定定答他道:“…不,是我清算包裹,去和秦蜜斯同住。”
秦缪在心中感慨秦老淑民气狠。家中两个女儿一个送给太子让他放心,一个送至裴家为质表忠,若不是天子的宫中曾“死”过一个秦家的女儿,怕是她此时还会再送一女去做天子的妃嫔。
晋中豪绅百余年的积累财产,毕其功于一役。
于情于理, 他都不能在此时落下秦家的面子。
她多这一句嘴不过是浅显酬酢,为何秦相英要单单提起“寥寂”二字?
秦缪内心痛苦难忍,秦奉英却比父亲看得更通透些,眼中含泪,嘴角带笑:“…我懂的。秦家处境伤害,送我去和裴姐姐作伴,不过是当替秦家多交个朋友罢了。”
李将军轻叹道:“…另有两车铁槊马戟,放在营后。秦家此次,当真操心了。”
第二日卯时,一顶八宝小轿由秦家侧门抬出,绕至故太傅府地点的东城。
莫非在他眼中,秦相英风雅得体完胜于她,而她只会耍小性子,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可她直起家子后,又立即再度弯下膝盖,此次面对的倒是愣愣跟在太子身后的泰安。
泰安云里雾里中昂首,开口问道:“秦二蜜斯没有陪在老淑人身边?她…没有回府吗?”
如此恩德,太子当以何为报?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役,他原该作壁上观,收渔翁利。
泰安再略一思考,又忆起太子曾经提及,秦二蜜斯早已于皇后调派女官和大监“接入宫”的时候,就被李代桃僵送回秦家,一向伴随在秦老淑人身边。
“秦家捐躯至此,秦家蜜斯捐躯至此,你知不晓得?”
“阿凤女人好。”她略带了羞怯施礼,“长信殿一别,多日未见, 你可好?之前便听祖母说过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还曾救过殿下性命。本日一见,公然骑术过人。相英…佩服得紧。”
泰安也回她一个浅笑,点头应下,又问她:“秦老淑人可好?”
秦相英从善如流, 太子不过虚扶一下便立即站起,半点不拿乔。
“如何了?但是她说了些甚么?”太子觑着她的神采,谨慎翼翼道,“无妨,不焦急说。等夜了,我们回营再好好谈谈。”
两人的视野在镜中相会,不免有些难堪。
营帐中,泰安亲身送来肥皂和香脂递给秦相英,又伸手替她挽起了略显混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