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他蓦地想开初遇泰安时,她握着小小的拳头,忿忿不高山痛骂:“我朝养臣子百余年,举国颠覆之时却无一人保天子死社稷。瓢泼大雨中的金銮殿下,乌压压跪了满地昂首的降臣…”
快,太快了。
李将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变天再即,裴郡之连最后一出戏都演得不上心,语气中的嘲弄利刃普通刺入天子的心。
京中凡是有旧的人家,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托人向太子表了衷心。
他上一次班师游街,身后是他的泰安坐在车中。
未时刚过,太子入城了。
落日之下,昭阳殿满室喧闹, 空旷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
耳畔七嘴八舌众说纷繁,有人劝他南下渡江令立朝廷,亦有人劝他留在宫城以孝压下天子。但是天子回过甚,又问:“谁愿与我一同南下渡江?”
没有。
太子攻城当日非常高调。
一场勤王的血战,被太子生生转成了班师的庆功。
寥寥数语,没有给李将军半句承诺,却字字知心,如东风温暖。
太子一扫这很多天的阴霾,驾着高马,举头挺胸朝朱雀门进步。
太子站起家来,目光落在李将军的肩头,又温言问道:“肩膀上的伤如何了?待入京以后,定要宣宫中李太医替你好生瞧瞧,万不成落下病根。”
太子却抬起眼睛,拍了他的臂膀:“少林不必如此。你为人讲义我自来赏识。何况此时非常期间,连曾在礼部与我同事的杨晋都送了音信出来,我又怎会因你坦诚而指责于你?”
各州府或者意味性地出兵, 半推半就开了城门放燕军入城;亦或者干脆便由太守出城递了降书, 堂堂正正弃暗投明。
从城门外的那一炷香的鞭炮巨响开端,雄师坐在高头大顿时游街,由西市沿朱雀路一起往东,大家身上红绸挂在铠甲以外,一幅得了胜的大将军模样。
她答复天子的题目,乃至连一丝惊奇的神采都未曾揭示。
宫城中的天子却如坐针毡,紧紧抓住身边大监的手:“朕是逃,还是走?”
“无一人保天子”“乌压压跪了满地的降臣”。
太子平复表情,长出一口气,又问道:“来递动静的人中,可有裴家?”
前后月余, 燕军已至蒲州, 间隔京师长安,不过一条渭水之遥。
可他不是中宗,更不会让裴家做了第二个李家。
到得此时,朝中众臣已将情势看得一清二楚,又素知天子品德,早已经暗中做好了筹办。太子人在城外驻营休整,却已经接连数日都能接到京中有旧的人家示好的动静。
而与此同时,金銮殿上的天子正在压抑着心中满腔的肝火,臼齿蹦出了声响也不敢分开嘴唇,恐怕本身的下一句话便是将裴家满门抄斩。
裴家心胸鬼胎,又野心勃勃。
天子被噎得胸痛,却怎也下不了“御驾亲征”的决计,只将拳头握得死紧:“好!裴郡之,你说的好!我便等着看看,我亡了,你能活多久!”
“明日入城,若遇裴家退隐后辈…格杀勿论。”太子说。
“…左监门卫袁斯已与臣私交甚笃,以往东宫递送物件,多从他手中行了便利。”李将军面露宽裕,轻声说,“家中下仆昨夜来此,托我向殿下表白心迹,念在昔日的情分上…”
晋地守军大多是大司马陈克令的旧将,亦或与晋中豪绅秦家有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