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鲁面色阴沉下来:“既肯来我王庭,却连一支簪子都不肯挽?”他声量不大,粗沉且毫不筹算讲理的口气一成未变,风灵心底无端地一颤,顿住了今后退的脚步,任由他将那支金鹿簪子挽在了她的发髻边。
贺鲁挑了挑眉,不但不恼,反暗自笑了笑,这令他欲罢不能的本性还在,一丝不改。
风灵神采一变,一撮肝火从心底跳蹿起,将她最后的一丝发急燃得干清干净。她自挑了一张铺了小兽外相的高椅坐下,嘲笑不已。“他若果然败了,我陪他鬼域路去走一遭罢了,何必费这很多事往你这儿来?”
“我来换弥射将军的妻儿,你放了他们去,不准命人再去追撵,我便替他们留在你王庭。”风灵不肯与他多说,更不肯予他机遇思考:“男儿郎利落些,只一句话,准或不准。”
“顾娘子若不能全信本汗,亲去送一程也无妨。”贺鲁向毡帐外一探臂,邀她同去。
佛奴与木托等人皆被拦在牙帐外,风灵单身一人跟着贺鲁进了帐。
风灵自是极想去见一见张韫娘,瞧瞧她是否安好,再将紧急话向佛奴叮咛一番,可她转念一想,张韫娘如果得知这一桩互换,恐是不肯拜别,好轻易哄得贺鲁肯作替代,再闹出些甚么节外生枝的事来,反倒不好。
贺鲁虽狡猾无端,到底也是阿史那族中的铮铮铁骨,略加沉吟,便利落地叮咛人去将弥射妻儿提出。
经了这些年,风灵也早已不是当日会等闲露怯的女娃,在他猖獗无礼的直视下,她稳了稳心神,径直道:“想必贺鲁将军内心头也明白,我既来了,定不会只来望看望探,叙话旧话。”
“大富。”她大声一呼,那凶神恶煞的巨犬蓦地便收了龇起的大牙,撇下那几个突厥人,点头晃脑地朝风灵碎步跑来,脖子上一段铁链在地下拖得“当啷当啷”作响。
贺鲁单独出了帐,一阵呼呼喝喝吵吵囔囔后,车马动静垂垂远去。风灵估摸着佛奴应已带着韫娘他们分开,有她在此质押着,贺鲁决然不会做亏蚀的买卖,半途再与他们难堪。她幽然长叹,只盼着唐军能速攻陷处木昆。
冷不防,风灵手指头一动,快速从发髻间拔出刚才贺鲁替她挽上那支金鹿簪,毫不踌躇地抵在喉间,她手上带了力道,赤金锋利的簪尖刺入脖颈上白净的肌肤,渐渐地排泄一丝血痕来。“你作此筹算,我亦有筹算。三今后我的人若不见我归去,亦不见小可敦,朝廷便将马上得报,宁西长公主并未在和亲途中消逝无踪,倒是教贺鲁害死在了处木昆。大错在你,朝廷师出驰名,非论是增兵,还是向撒马尔干借兵,必将你赶尽扑灭。亡了我一人,使得大唐西域一统,便也值了。”
他紧盯着她手中的金簪,断断续续地笑了几声,“顾娘子公然是富商大商,生就是个买卖人。这笔买卖,教你这么一解,再拒而不受便是本汗的不是。”
风灵闻听这话,好似并不料外,慢条斯理地抬手理了剃头鬓,“贺鲁将军当真如此筹算?”
贺鲁向后仰了仰身子,眯起眼肆无顾忌地打量着风灵,十年的工夫,将她幼年时的滑头张狂磨去了棱角,眼里的不羁仍在,却藏在一层哑忍之下。贺鲁极少有求而不得事物,愈是不得,愈教他不无能休,哪怕春秋几度。何况,不问他也已恍然她现在是那个的妻室,夙敌之妻,更是教他撂不开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