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召了侍婢近前,叮咛去搬张高椅来,旋即笑向世人道:“这位便是云麾将军夫人,阿史那娘子。”她一面说目光一面朝麴智湛瞟去,仓促忙忙地向他递了个眼色。
“啪”的一声钝响,拂耽延手中的酒盏教他重重地墩在了食案上,酒盏回声裂成了两截子,里头虎魄色的酒液倾泻了一案。
拂耽延抬头饮下一盏酒,将酒盏推放回案上,看似随便,酒盏与食案相碰却不轻不重地“啪”地一响:“秦郎中这话听着仿佛非常歆羡,不若就留下过几载再回?”
“顾……”秦岩清了清嗓子,改口道:“故此说,阿史那娘子同弥射将军兄妹情深,也是人之常情。”
弥射毫不粉饰地将鄙夷摆在面上,大笑了几声以示附和。
高椅很快便搬了来,被安排在拂耽延那一席近旁。风灵站在高椅前,不着陈迹地扫过一眼,将世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拂耽延微微皱眉,吃惊且忧心;弥射不住拿眼去瞧拂耽延;苏定方置身事外;秦岩的目光不顾体统,死死地盯住了她,如同饥鹫见了猎物;麴智湛倒是一脸的震惊不置信。
秦岩偷眼瞧了瞧拂耽延,见他神采黑沉,一副受了冲犯强压着的描述,心下已非常彷徨惶恐,可既走到了这地步,便一步也不答应人畏缩,大不了明日咬定是吃多了酒,予拂耽延陪个不是就是了。
麴智湛连宣称是,唤了家仆过来架扶秦岩出去。秦岩自知此地不能再留,半推半就佯作深醉,歪倾斜斜地出去了。
言罢他站起家,往秦岩身边坐下,抬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秦郎中,这葡桃佳酿后力实足,吃酒快不得,快不得呀。”
座中除开麴智湛,皆起家抱拳作礼,口称“阚夫人”。
那阚夫人一一还了礼,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带出去的年青妇人正跟着她一同业礼,忙一拧身子扶住,爽利道:“阿史那娘子快罢了礼,眼下这景象,他们可当不起你这礼。”
“秦郎中久居长安,竟这般留意我阿史那一支。”弥射口气中的郁气昭然,半沉着脸道:“秦郎中如此体贴我族人,现在有惑,弥射也无妨直言相告。依勒与我并非一母同胞,依勒的阿纳本是唐人。”
“弥射将军……将军莫置气。”麴智湛忙从首席走出,上前劝拉:“秦郎中不堪酒力,酒后胡言乱语,明日待他醒了神都一定能记得说过些甚么话。”
拂耽延最早醒过神,绕过食案,低声体贴道:“今早身子不利落,这会儿怎又过来?”
“已无碍了。”风灵回了拂耽延,冲堂上一世人款款见礼:“麴都护,诸位将军,依勒罪恶,扰了各位的酒兴。实在是,惦记家兄。家兄好轻易来西州一趟,却整日在营房不得相见,转眼又要开赴。依勒无礼,只得趁此机会来见一见家兄。”
偏麴智湛在首席坐着一声不吭,仿佛游离于化外。
秦岩备好的话全教她这成心偶然的一问噎在了喉间,只得打着草率笑回:“未曾,还未曾。”心底孔殷地等着麴智湛出声。
她半是责备半是委曲地冲弥射淡淡一笑:“阿尕既来了西州,也不来望探依勒。”
腊月寒天中,胡姬暴露的白净手臂上缠绕的铃铛脆声作响,薄如蝉翼的纱裙裙裾跟着身材飞速不竭的扭转飘荡起来,带着一股似真似幻的熏香气味。
风灵的目光在秦岩脸上摸索了一阵,恍然道:“这位阿郎,前些日子仿佛在寻一名故交,还错将依勒认作是那位故交,现下可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