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世人听着弥射报告拂耽延那三百人与贺鲁主力的血战,各自沉默想着当时的惨状,无不汗毛倒竖,胆战心寒。总算这三百人的捐躯诱出了贺鲁的主力,三百条性命搏命拖住了贺鲁,予苏定方最好的机会赶来一举毁灭。
“阿兄晓得我行事向来果断,天然是想明白了的。”她将面上残泪拭去,“阿延替大唐交战半生,不负国不负君,不贪权不恋官。可天家负我,我本就是个商户,不懂甚大义,只知负债就该了偿,便拿他们护国云麾将军的后半生,予我作个赔偿,即便他自此再不能醒,也值当了。”
风灵在拂耽延帐中大半日再不出来,直至日暮,弥射跟着佛奴与木托从驻地返来,方才将她从帐中请到了大帐。
弥射恨恨地咬了咬牙:“西州兵再是悍勇,怎敌得过贺鲁数万雄师,又尽是步兵,还不是教他们层层围着,四周击杀。要我说,延将军此招虽能将贺鲁主力诱出来,倒是豁出命去的招数,又不是非得兵行险着,再想旁的体例也使得,他这是何必来的。”
“苏将军的援兵一到,贺鲁所领的各部首级便觉出不对来,他们都吃过唐军的亏,威慑于唐军势头,大多偃旗息鼓,不肯再战。贺鲁这头狡狐,见局势已去,马上带着本身帐下的几万兵力掉头往石国苏咄城窜逃,苏将军连夜追撵了二百里,大多击杀俘虏,却教贺鲁那厮跑了。石国国主凭借大唐日久,自是不敢私留贺鲁,天一亮便捆了他亲送出了苏咄城。”弥射将贺鲁受擒的前后讲得畅快淋漓,世人也跟着心内大快。
这回西疆终是安宁了,大唐到底是大一统了,我们这些行商的再不必惊骇商道流兵沙匪。”帐内寂静了很久,佛奴搓动手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
风灵深吸了两回气儿,稳住发颤的嗓音,方能开腔答他。“医士瞧过,说是伤在颅内,说不好几时能醒转。”
风灵接过绢帕,渐渐地拭过眼泪,低声却绝然道:“阿兄不必忙那些,阿延也不必送去唐虎帐地,我……我已想妥了,阿延不能回长安去,我带他走。”
风灵迟疑万分不肯受,弥射望了望张韫娘领在身边的季子,目光又落到风灵的肚腹上,眉心一舒:“你瞧这般如何,这狼牙络子予你作个信物,你若得子,便与韫娘所出的拔布结为异姓弟兄,如果得女,便许了拔布做可敦。”
医士说得含蓄,弥射明白他那意义,实则是说拂耽延虽未死,却也光阴无多,只能靠着米汤水一点点地喂出来,好维系住性命。如许的伤情,他也见过几次,突厥人常常是甘愿自取了断的,总好过行尸走肉地活着。
弥射一愣,接过络子掂在手中笑道:“先前我贪酒,拿它从你这儿换了酒吃,哄着你陪饮。甚么圣物不圣物的,它在我这儿不过是一件死物,在你那儿倒极是得用。照着我们的说法,是圣物自个儿选了你,还不快收好了。”
将那狼牙络子往她手中一塞,只当是说准了。
唯有风灵低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打落在搁在膝头的手背上。张韫娘伸手畴昔握住了她的手,感喟着轻抚她的后背。
“这却不劳弥射将军,现在西疆坦坦大道,我们顾坊自家的部曲足可担负护送。”大帐门旁一向未开口的佛奴忽道,说罢又向风灵道:“大娘尽管顾问延将军,余事自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