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耽延极少过问内宅事,如此一问,杏叶倒有些吃惊,回禀道:“照着大娘事前的叮咛,缭绫两匹,软绸、熟绢各二。”
拂耽延束手无策地接过,眼却不去瞧,只切切地投望向围屏背面的屏风榻上,又瞧见一名收生婆端出一铜盆血水,仓猝唤了几声“风灵”,却不得回声。
说着便将这一捧毛茸茸的大氅,连同毛氅中包裹着的那团柔嫩细嫩的肉团子一同塞至他怀中。
她忧愁地扭头望向产室,里头传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有几件陶瓷物件落地。
“如何赏?”拂耽延问道。
风灵在产室内趁着疼痛的间隙,将屋外的喧杂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阵烦躁,鄙人一波剧痛袭来前,嘶声喊道:“你出去何为么,既不能替我出产,又不能解我疼痛,裹乱不足……”
二人将小肉团的样貌揣摩批评了一番,才认识到他正哇哇急哭,阿幺猛地一拍脑袋,从拂耽延怀中接过孩子,“乳母早已候了多时,这便该抱去喂了。”
拂耽延略一点头,“每人再加十缗钱。阖宅高低,各领一缗。”
拂耽延眉头愈拧愈深,招了杏叶过来问话:“现下甚么景象?”
阿幺双手带了血不敢碰触到他,只横冲过来,将身来拦,一面大喊:“佛奴,佛奴!还不从速来拦着点。”
既都如此说,拂耽延也便放下了悬着的心。怀中的肉团子不得父亲的谛视,仿佛急于考证本身的存在,一蹬手脚,“哇”地哭了起来,拂耽延这才垂眸去瞧。
初生的婴孩儿并欠都雅,红彤彤的一团,双眼紧闭,鼻子上皱巴巴的,张着小嘴哇哇直哭。拂耽延长了一根手指,谨慎翼翼地触了触他软软的小面庞,那伸开的小嘴立时便向他手指头那边转去,拂耽延心口一软,唇角漫上了深深的笑意。
拂耽延几步跨上木阶,排闼而入。劈面正见阿幺怀里抱着一捧毛氅,笑盈盈地向他屈膝:“恭喜延将军得了宗子。”
杏叶与阿幺常日里见了拂耽延皆远敬着,此时都镇静非常,也不顾平日的畏敬,一同凑上前来看小娃儿。
拂耽延朝她抬起的双手一瞥,却见她两手尽是鲜血,如同裹了两块红绸,贰心底一凛,扒开阿幺便往里闯。
围屏内烘笼着炭火,阁房烘得暖融融的,风灵卧在榻上半分也转动不得,她能发觉到有人正拢着她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粗粝的手掌端住了她的脸颊,温热的唇覆在她冰冷的额头上,耳畔沉沉低语:“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蓦地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仿佛将全数的力量都灌输于这一声中,尾音里拖带着沙哑和颤抖。另一声高亢脆嫩的哭泣接踵而来,将产室内旁的响动都盖了下去。
“娃儿初生时如果红红的,今后便是个肤白的,瞧着眼线长长的,定是像大娘,大眼明眸。”
“延将军放心,大娘疲累得紧,力量也都耗尽了,足足地睡上一觉便好了。”阿幺从旁安抚道。
佛奴不知从那边蹿出来,抱住拂耽延的腰直今后拽,口里安慰不竭。
杏叶亦如梦初醒,低声道:“收生婆们辛苦,婢子该去取打赏。”
人还未到后院,断断续续的喊叫便直扑过来,拂耽延心口一阵紧颤,无端地想起她昔日在长安蒙受柳爽拦腰剑创,痛得神采惨白盗汗淋漓,却也未曾喊过一声,眼下不知是如何的痛苦,竟使她熬将不住,喊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