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丝大段卷曲,梳理不易,何况,她莫说替男人束发,纵是本身也一贯简简朴单的单螺髻垂辫,拙手拙脚地玩弄了半晌,还是在拂耽延手把手的指教下,终是束成了。
“那些……”他指了指她方才在阁房收整的睡榻,“自有人来管,你不必理睬。快梳洗了,我……送你回翠微宫去。”
风灵手里正清算那浑浊了的锦褥,忽就红了脸,忙放动手里的锦褥,讪讪地走向他:“我只当你,朝会去了。”
风灵脑中乍然回转,顿时明白了阿爹为何弃光荣显赫于身外,远走余杭,阿母又为何冒着欺君这等杀身大罪,定要将她带离长安城。
“我自是晓得。”拂耽延又靠过身去握她的手:“且,非论你缘何来见,你来见我,便足矣。你也莫怨他,身在帝王家,大多情非得已。”
昨日穿来的衣袍约莫是穿不得了,幸亏在此养伤时留下的衣裙袍衫皆好好地收在匣笥内,她自去挑了一袭里衫,想着过会儿须得骑马回翠微宫,便又翻倒出一袭胡袍。
风灵讶然地昂首望他,却见他神采如常,只存了一丝若隐若无的欣然。
转头望望阁房的睡榻上狼藉的衣衫被衾,不由心底一羞,这宅子内只两个粗使的仆妇,要她们清算这些,想来毕竟是不便。她忍着腰腿上的酸痛,将睡榻略略拾掇过一遍,抽去污了的褥垫。
天家无情,至尊至寒,又令人有力摆脱,连再简朴不过的嫡亲情面,也等闲宣泄不得。那样的日子岂能过得?
可李世民待她的亲厚,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即便另有目标,也从未伤过她分毫,一味纵着她的性子。且,他思念早夭的幼女,当真是念得紧。
他悄悄拍抚着风灵的后背,下定了决计似地一闭眼:“去罢,恐怕光阴将近了。”
她迷含混糊了大半夜,一听五更鼓响,顿时复苏过来,身边已空无一人,拂耽延不知去处。她坐起家,却发觉一股酸麻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窜,适应了好一阵才勉强摇摇摆晃地下地走动。
“甘之如饴。”拂耽延微浅笑道,拉过她的手:“替我束发包幞。”
长安城的五更鼓从未因谁的私念,断响过一回。非论风灵如何的不甘心,五更一至,鼓声隆隆,震透了全部长安城。
风灵忽地坐直身子,离了他的胸膛,睁大眼道:“你是说……你说贤人昨夜成心遣我……将我送予你,好安定你的忠心?”
老管事在院外禀道:“阿郎,车已备妥了。”
拂耽延起家,牵起她往外走,门上帘子一动,老管事苦着脸在外头立着,见风灵出来,忙上前作礼,“娘子这是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