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能信。”弥射毫不踌躇地点头：“他自小跟着唐人学医，在我身边已近二十年。”
柳爽公然不好违逆，向她拱手道：“公主好生安息，下官不敢扰，有事尽管叮咛来。”
柳爽也不恼，笑嘻嘻地涎脸凑上前：“平日只知公主很有几兼顾手，现在不过马车内颠簸几日，这便受不住了？怎的过了几年繁华日子，换了身份，倒不记得平常行商走货的形景了？”
“弘忽……这是有了身孕。”医士将心一横，脱口道出。
一出长安城，风矫捷将身上的重重深衣甩开，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裙。要依着她的性子，本是要弄一身胡服来穿，可柳爽那双鹰隼似的眼总往她这儿扫来，她也不好过分肆意，能脱了深衣已是很好，便规端方矩地着了襦裙在车内坐着。
七月流火，在地盘上肆无顾忌地蹿过，越往西去，日头越是暴虐，氛围中的水分一点点抽离，有树荫掩蔽之处，倒也不是炽烈难当。
医士快速自矮榻边站起家，口里慌里镇静地说着突厥话：“弘忽并非有疾，倒是……倒是……”
风灵停下脚步，忍着腹中的翻滚，强打起一个笑，扭脸予柳爽送去。“柳公子未曾行过商，倒是一手好算筹，将我远远送出去，即使不知那些烫手的账册安在，也不必再惊骇了。待过几年，大唐气味稳定，大肆出兵征讨贺鲁之日，我便是阿谁遭突厥人祭旗的，自此柳氏一族便再无把柄外落，可高枕无忧矣。”
风灵横了他一眼，抓着车辕自下了马，只将他晾在一旁。
说着他招手唤来一名长随，命他速去召随行医士前来。
弥射耐不住，催问道：“公主如何？”
风灵伸手指了指天，跟着他一同笑道：“柳公子约莫忘了，万事另有漫天神佛在看着。”她现在笑倒绝非强打对付，倒是打心底透出来的镇静：螳螂捕蝉，殊不知蝉一定妙手到擒来，更不知蝉本就是黄雀送到跟前的勾引之物。
医士执礼辞职，风灵一面跨进屋子，一面叮咛杏叶道：“你去我义兄那儿，请他遣个可靠的医士到我房中来。”
风灵款款在矮榻上坐下，探脱手腕来，向那医士道：“劳烦医士。”
他只当将她远远送走，便不惧她仗动手里揭露柳氏一族罪孽的账册弄事，那里料算获得，索良音成心纵了风灵半路逃窜，介时丢了风灵，柳爽将以一己之力扛住贺鲁、贤人、拂耽延三人的怒怼，任哪一个都不会等闲放过他。
“你少在我跟前打晃，我便能安闲一些。”风灵毫不客气地挥手驱他，既目下她是宁西长公主，打发了柳爽自不在话下。
计设连环，环环相扣，将柳爽一步步牵入夺命深渊中，他却浑然不觉。这番心机，不由教风灵都咂舌不已。
柳爽一怔，马上又哈哈笑起来，叹道：“顾娘子呐，通透聪明，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送予贺鲁当真是可惜了。”
不大工夫，风灵正要进房，一名医士背着医笥，擦着汗，吃紧跑来，向风灵作礼。风灵眯眼一瞧，是个眼熟的，以往从未见过，她暗思道：现在这身子岂能教旁人来听诊。
风灵微微阖眼，端起了些架式，柳爽只得回身怏怏地拜别。
不过半盏茶，杏叶便领着医士进得屋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弥射，一进屋便拧着眉头一迭声地问道：“上半晌我便想来问，你这一起景象不对，但是身上带了甚么病？昔年你送我西归时，路途颠簸较这一程可短长很多，也不见你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