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叶这话说了近旬日,便再没法笃定。旬日之间,柳爽又来过两回,确是果然不敢将风灵如何,只是威胁恐唬的话说得一回比一回重,最后一回,已是不顾一贯自夸的公子风采,几近气急废弛。
待那内监清算了残局怏怏地拜别,风灵方暴露一脸的欢畅,抓了杏叶的手,嗓音虽决计抬高了,可话语中的欢乐倒是讳饰不住:“杏叶,杏叶,我们有望逃脱这处所了!”
她竖着眉,指着他叱骂道:“莫要拿这话来哄我,你打量我不晓外头的事么,东、西两胡的头人能来这翠微宫记念?你倒是予我说说,来的突厥头人是哪一个?我谅也是你扯谈一通,答不上来。便是冲着你扯谎编话,便该打!”
送膳的内监来得格外晚些,殿门乍一开,一股浓厚的辛香料气味便直冲了出去。风灵忍住呼吸,翻开食盒一望,一碟炙烤的半肥半瘦的羊肉,混撒了红曲粉辛香料。
杏叶将信将疑地迟疑了一番,终是自我必定般地点点头:“也是,再过上几日,待延将军从大兴宫返来,自有计算。”
风灵心头一松,本觉得柳爽遣来的人皆是口不能言的哑巴,要撬动这内监的口舌,虽不易,倒也不非常难办。
风灵又何尝不孔殷,她比杏叶明白一些,此时心焦也是徒然,倘或再教柳爽得知,指不定要拿捏住她的心切,再使出旁的甚么花腔来威胁。她的云淡风轻、气定神闲之姿,教柳爽束手无策,倒是压过了他一筹。
风灵闻言心中大喜过望,公然是突厥头人来记念贤人,来的竟还是同她歃血盟誓过的义兄,欠下她天大情面的张韫娘的夫君,阿史那弥射。若说不是佛陀垂加护,还能有甚么能比此事来得更刚巧的。
他朝风灵压下腰,谛视着她的双目,“顾娘子瞧着,鄙人这般上报,可还安妥?”
屋内肉食菜肴的气味,忽令她胸口发腻,几乎要干呕出声。风灵忙捂了口鼻,转去阁房。杏叶恐那内监瞧出甚么端倪来,紧跟着风灵进了阁房,放下帷幔,阁房大瓷瓶子里水养了一支茉莉,杏叶端起瓷瓶,四周闲逛,好教茉莉的清雅香气充盈阁房,粉饰了外头饭食气味。
这一日殿外模糊有了一些响动,人来人往,仿佛有一番热烈,风灵凝神静气地听了好久,到底是隔了一堵院墙,听不清楚外头到底是何事,只模糊约约地闻声几句含混不清的突厥话。
那内监低头不出声,还是有条不紊地将食盒内的吃食一样样地摆放出来,恍入无人之境。
这几句怒骂,委实将杏叶惊到了,她心中奇特:安闲淡泊了那么些日子,本日怎对着一名送膳的内监撒如许大气?
那内监年青,不比那些已混成滑手泥鳅的老内监,总还带着血气,将才风灵找茬也好,热诚也罢,他都只当未闻强忍着郁火。可风灵唾骂了还不算完,这便要上前踢打,他终是忍耐不住,霍地从地下站起,生硬地回道:“顾娘子口口声声说奴婢作践人,奴婢倒是大胆讨问一句,眼下这情势,究竟是哪一个在作践人?这两日西疆、北疆各地部族头人前来奔丧,膳房本就忙得应对不过来,姑息娘子一两餐便又如何了?也值娘子动这番肝火?”
杏叶惊骇地扑向矮榻,伏在风灵跟前的案几上,“他,他方才说,阿盛已……已……”
“他若建议狠来,当真奏报娘子追随贤人而去,该如何是好?”杏叶骇怕得心底发颤,提及话来牙关咬得“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