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眼瞧瞧身边的张韫娘,倒是坐得端直。好轻易闻声主簿恭敬地唤了声“县伯”,风灵一下跃起冲出青庐,顾不上主簿鄙薄的眼神,笑向弥射讨要喜酒喜饼。
贺鲁低头瞧了瞧落地的羽箭,又纵声笑了起来,一手拢在嘴边,冲风灵囔道:“下回见着,定要带你同走!”说的是突厥话,拂耽延听不明白,却见风灵怒喝了一声“滚”,手里的大弓随即扔了出去。
“身上可好些了?”拂耽延的目光落在她卷起衣袖的腕子上。
风灵正踌躇该不该去探听,帐门外拴着的大富浑重地吠了起来,高低跳腾,非常不安。
当下她便知里头定是有紧急事,想来拂耽延也得空见她,遂先自回了帐内。
“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一定能了然。”风灵耸耸肩,顺手挑逗了一把水在阿幺脸上,“大娘我四肢划一地返来了,你不说些喜庆话,倒哭得悲悲戚戚的,倒霉。从速替我洗尘,莫再落眼泪了。”
鲜香满营飞舞时,风灵帐门上的帘子一动,拂耽延躬身钻了出去。也不知怎的,风灵一见他,脑中乱哄哄的满是那日在他帐中的密切之举,她似触了火盆普通,跳起让至一旁,一手悄悄儿地清算着皱起的袍裾。
下半晌,风灵遣人从播仙镇外的牧户那儿购了几头羊,因钱给得利落,牧户家的妇人非常热情肠,将那几头羊剥洗洁净了,送进商队的营帐中。
回城途中,二人离了官道,沿着人迹甚少的胡杨林,纵了马缓缓地行着。这时节胡杨林最是都雅,叶色金灿,十里黄金道。
阿幺不敢再泣,用力吸了吸鼻子,取过帛帕,谨慎地绕开那些淤伤,替她擦洗。
风灵衣物已除,但见白净的身子上遍及了淤伤,紫的、红的、黄的、青的,斑班驳驳,格外夺目。风灵见她这神情,知她必少不了一番啰唣,忙忙地跨进浴桶内,将身子沉入水中。“愣着何为,一头一脸的灰尘,还不快来替我……”
“你现在怎也犯起了胡涂,这事与延都尉无关。我们就此干休,贺鲁肯干休么?躲让得了么?除非我自此不再行商,回余杭去奉养爷娘,末端随便配个承平乡绅。只我这平生便就此了了,不能齐内心上存着的那人一处,不能安闲行走,人虽有口气儿,却划一入土。”风灵入迷地拨着水,缓缓隧道,仿佛并不在同阿幺说。
“令你涉险,确是我对不住你。”拂耽延歉声道:“我若就此斩杀了贺鲁,他部中会推举出新的头人,一样要在商道上劫夺称霸,然我的府兵若无这些军资,却捱不过这一冬,更不必说守城护民。纵他归去,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倒是汜夫人逼真些,眼眶子红红地上前拉了张韫娘的手,也不顾甚么身份品阶,只一味地叮咛些平常细碎的,惹得张韫娘也跟下落了泪。
到了第三日上,莫说是风灵,营地中的部曲们也耐不住性子,一早来了好几拨扣问回城的日子时候。
次日拂晓,播仙镇外的营帐果然都揭了去,风灵领着商队,一起跟着府兵,直至将近敦煌城关方才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