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娘新丧,边疆不安,未敢思及这些。”一段难过的沉默以后,拂耽耽误长吐了一口气,带着醇香的酒气拂过她的面庞,风灵咬紧了下唇,一手抠弄着另一只手的掌心,脑中已然空了一大片。
两人寂静了好一阵,风灵耐不得这番难堪,干脆横下心,低声问道:“都尉可喜……可愿同风灵在一处?”
拂耽延却闭口不语,站起家,走到塔外,满天的繁星暗了很多,浓厚无边的暗中褪去了一层,略淡了些,风愈焦炙了,呜呜地围着塔身吼怒。他重回塔内,往缩在地下的风灵跟前立定:“五更鼓将击,走罢,送你回安平坊。”
风灵接回皮郛,同饮了一口,刺辣酒气直冲喉头,呛得她咳了好几声,“这酒果然烈性。我家中窖藏少说二十余种酒,此酒最烈。”
“彻夜滋扰所为何事?”拂耽延俄然问道。
拂耽延无声地笑了笑,“女儿家也这般好酒。”
到底夜寒,避着风也不觉教人身上发凉。风灵伸手探入袍中,在腰间摸索了一阵,耍戏法似地摸出一只皮郛来。在拂耽延跟前闲逛了几下献宝,“龙膏酒,前些日子才从萨珊商客那儿弄来,保管长安都不得一见的。”
她在内心将本身狠狠嘲笑了一番,口中淡然道:“都尉只当风灵饮多了酒,说了一篇昏话罢。约莫,约莫待天明时分,醒了酒,便甚么也记不得了。”
她只顾讲得畅快淋漓,不知不觉站起家,在拂耽延跟前交来回回地走动,几近忘了他乃保卫西陲安宁的折冲都尉,仿佛只是在同熟悉的商家衔恨牢骚。
风灵沉默倚栏而立,风吹得她睁不开眼。
拂耽延“咕噜咕噜”又饮了几口,干笑一声,“他如此不堪,你且因他食寐不安?”
“倘只我一人,便依着我的脾气这般做了。可我顾坊那些管事、部曲、仆婢,并他们的家人,哪一个不是希冀着我用饭度日,我即使是一时泄了愤,毕竟于事无补。”风灵颓废地坐回拂耽延身边,“眼下虽说西州的买卖好些,封了沙州的店铺也没甚要紧,但这动静如果传去了西州,当真是……”风灵晃了晃脑袋,唉声感喟不敢往下想。
“既为谋生所迫,你又为何不肯服低去求他一求?你不喜索慎进,不喜张伯庸,不也能与他们同席谈笑么?”拂耽延自知问得冒昧,不过是借了夜色和这一囊袋龙膏酒的酒劲,比平素更加直白了些。
风灵几近未加分毫思考,“决然不是。我自是欢乐……”一语未尽,蓦地觉悟,吃紧收开口,幸亏天气未明,互不能见。
拂耽款接过,拔开皮郛塞子,抬头饮了两大口,酒液微稠,入口涩辣,过后四肢百骸尽舒,温热自腹内传向浑身各处。
风灵也不恼,“我自是不喜他们。他们是官僚士族,我不过是略有几个钱的贩子,这天底下官民本就凹凸有别。莫说我不喜与他们同席,只怕他们也不非常甘心与我共室,不过看在钱帛的份上虚应着。我馈遗奉礼,并不因敬爱交心,只为买卖上的便当,各自原就在分歧道上,买卖以外,互不滋扰,各守着心知肚明的端方,大师皆有脸。柳爽倒是分歧,他持强凌弱惯了,心没法度,踩踏为乐,如许的人,并非我赔个笑容赠些好礼,他便会干休的,只怕会愈发激起他的恶性,一发不成清算。先前我也想着息事宁人,可他既不依不饶,我又何必赶着去让人作践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