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几片粉白的不知是甚么花的花瓣飘落至车窗上,粘在石青色的布帘上,风灵恍恍忽惚地忆起西州归程上的杏林花海。
拂耽延开口邀她,且非论是粗茶淡饭还是山珍好菜,风灵心内点了万个头,却又难堪地望向已是火烧眉毛的佛奴。她咬牙强压下心头的冒蹿的希冀,狠着心肠向拂耽延屈了屈膝,“都尉客气了,并非风灵矫揉造作,只是我那管事孔殷火燎的模样,只怕是我布坊中有迫急要事,折冲府的这一顿饭,且先记取罢,他日得了闲,风灵再厚着脸皮来领。”
斯须,未生从里头出来,手中多了一只陶壶与几只粗陶茶碗,请了风灵四人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他不认得拂耽延,只当是风灵买卖上的熟人,只随便抱了抱手,便予他倒了一碗水。
回城途中,风灵在车内坐着,透过窗上不时掀动的布帘,偷瞥了拂耽延好几次。他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马车,安之若素,无波无澜,车内那点激越的谨慎思,他浑然不觉。
跟着他的话音,小屋内传来“咣当”一声响,仿佛有陶土器物落地杂碎,世人一齐扭头向小屋望去,小屋内又答复安好,再无旁的动静传出。
“小人的母亲,腿脚不甚便当,想是不细心摔砸了个罐子。”未生一面不住朝屋内看望,一面解释道。
拂耽延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佛奴的神采公然不好,他了然地点点头,“既如此,顾娘子请自便。”
拂耽延将一只小锦袋置于桌上,“画师点算点算,这些定钱够是不敷。”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风灵一呆,她心内模糊觉着佛奴的烦躁恐与柳爽脱不了干系,只是不能确准,从拂耽延的话来看,他所想的,同本身思虑的大抵不异。
风灵这一夸,令未生微红了脸,连连摆手,“大娘谬赞,谬赞……不过是受人所托,极力而为……”
临告别前,他一拍脑袋,忽想起来一桩紧急的,“择定山壁后,至开窟之前,该有扶养人名姓率先提于壁上,以示此处已有人扶养,免得被旁人看上此壁先行开凿。小人冒昧,大胆问一问都尉姓氏名讳,好先请上扶养人名牌。”
韩孟话未说话,朗声笑起来,“倒是我多问了,佛奴仿佛已恭候多时了。”
未生掂起锦袋,不免一惊,沉沉的似是大个儿的金饼。贰心下不能安,便向拂耽延问道:“不知朱紫重金开窟所为何?如果便当,还请奉告,小人好同造像人商讨,扶养哪位菩萨宝像为好。”
“好教画师得知。”拂耽延淡然道:“某沙州府都尉,开窟并不为某本身,实为同袍弟兄保个安然,如有一朝马革裹尸,也好有个扶养忠魂之处。”
风灵盯着那老妇的身影,直至她消逝在门帘背面,方才去开那门栓。阿幺轻声嘀咕:“果然古怪得紧。”
佛奴一见她,仓猝跨步过来,又见拂耽延与韩孟一左一右地在车边带住了马,他赶快驻了步,只在原地冲风灵猛挥手。
风灵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只拿眼望着拂耽延,待他自行作答。
“未生是个坚固的。”风灵笑吟吟地向拂耽延道:“此事交予他万无一失。”
未生年纪不大,肩背却微微佝偻,肤色惨白,越显着薄弱,皆是自小在佛窟内做活的原因。从糊泥涂墙至刻画佛像,从凿石开窟至画壁上色,他样样皆做过,这一行当内的人无人不识的。一听是风灵所托,未生自是满口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