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停下脚步,等着掌灯宫婢紧赶慢赶地从背面小步跑来,她朝那宫婢笑道:“你自回含风殿覆命去,前头有灯照路,不必你掌灯。”
至晚,竹枝杏叶俱回屋睡去了,风灵披了一袭衫子,悄悄起家出屋望了一回,那深沉的身影公然分毫不动地立在那边。
风灵话未完,两人便一同寂静下来,警悟地侧耳谛听。有钝重的革靴脚步声响起,距他们并不很远。
只这一问,风灵几乎控不住发热的眼眶,教泪珠子跌落下来。她勉强向他一笑,点头低声回道:“自是极好。你瞧,我的脸都圆了很多,倒是你……”她情不自禁地伸脱手,原想要抚上他的面庞,却滞在了半途,忙又握起拳头,将手垂回身侧。
风灵心底先是起了一片暖融,很快却又教担忧代替,她往前踏了一步,抬头望他:“又要出征么?”
风灵走得极快,掌灯的宫婢跟在她身后“呼哧呼哧”地急喘。邻近凌波殿,风灵一眼掠见门前已有人上夜戍守。
他清楚就在面前,就鹄立在距她不敷五十步的处所,一抬眼便能瞥见。可风灵却只能隔着这戋戋五十步,怀想过往。
风灵那里睡得着,痴坐在屋前的石阶上,微凉的夜风吹过,头顶一株银桂的华盖上密密匝匝地落下数不尽的桂子。她忽地想起那年穿过杏花海时不经意的倚靠,亦是这般藐小的花瓣如雨落下,她不成按捺地驰念拂耽延身上皮革异化着铁器的肃杀气味,驰念他坚固沉厚的胸怀,胸腔内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
风灵一面走一面远远地将凌波殿门前环顾了一圈,除开拂耽延一人,再不见旁人。她从速拢起帔帛,提了裙裾,快步朝他走去。
那候卫纵是不认得风灵亦不知前朝的事,也该晓得能住在凌波殿的,又得拂耽延亲身戍守的,在贤人跟前绝非平常,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娘子客气了。”
“玉勒弘忽通报的手札可曾收着了?”说话的机遇极可贵,风灵内心瞬时涌起了很多话,每一句都一个劲儿地想往外蹦,她不知该先说哪一句,竟挑了无关紧急的一句来讲。
那戍守的身影忽地撞入她视线,教她心底一跳。她慢下步子,借着未全黑的天气和途径边已燃起的石灯细心辨认了一回,再无旁人了,恰是现在担着摆布候卫队正之任的拂耽延,瞧那景象,凌波殿的夜值该是由他来任。
拂耽延皱了皱眉,沉吟了一息:“薛延陀大乱,贤人已决意出兵北上平乱,我已请战。你且在宫中再忍耐些光阴,待我班师,脱了戴罪之身,便向贤人请娶,名正言顺地将你接出宫。今后那些祸害再不必理睬,自有我替你挡。”
她重重地感喟一声,起家回屋。隔了片时,屋门又开了一半,但见她怀里抱了一柄琵琶渐渐地走出来,仍在石阶上坐下,轻拨了几下弦,调弄了一覆信准。
她不知拂耽延是否闻声,迷恋地朝他通俗的眼眸望了最后一眼,通往凌波殿的小径上便刚好呈现了另一名摆布候卫。
南调的《木兰辞》非常特别,南边原不兴《木兰辞》如许的北曲,即使是将北曲改成了南调,风灵也未曾在江南道听过,只在自家听阿母奏过,才跟着学起来。这些年来,仿佛也只拂耽延识得此曲。现在奏来,他必然能知是专为他所奏。
她忙将手按在弦上,止住乐声。幸而因指法陌生,奏得小声。她从速换过一曲《木兰辞》南调。伊吾路随军时,她予府兵们奏过一回,有老府兵奉告她拂耽延曾也低吟过这曲子。